1月2日，是腊八节。为了喝上一碗腊八粥，不少人起大早，赶到雍和宫门口排队。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有一位六十岁上下的中年男子，看上去不像是来喝粥的，反倒笑眯眯地提醒大伙儿不要挤、注意安全……今年11月，一个人驻守雍和宫12年的民警张占望年满60周岁退休，脱下一身警服，他却仍旧每日到自己原来的工作地点——雍和宫“上班”。

香火之间

在银杏未落的深秋时节，记者第一次见到北新桥派出所民警张占望。他从熙攘的人群中穿过，渐次向记者介绍各个大殿。不大的雍和宫，张占望几乎每天都会巡逻数遍，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张占望早已了然于心。“这是乾隆皇帝的洗三盆。”行至法轮殿，张占望笑眯眯地介绍。时过境迁，“洗三盆”成了接受香客捐赠的功德箱，装满了硬币纸钞。这也牵出张占望的一些回忆——早年的时候，还有小偷从功德箱里往外偷钱，后来功德箱的口子改小，偷功德箱的小偷也渐渐绝迹……

万福阁里的鎏金独木大佛，地上部分高达十八米，地下则深藏八米，通高二十六米。大佛矗立在雍和宫，已经有300多年。一旁，张占望告诉记者：“雍和宫300年前是什么样的，今天还是什么样，没有变过。”将这座历史悠久的佛教建筑完完整整地交给子孙后代，是包括张占望在内的许多人的心愿和职责。“如果没尽职，出什么事，我就成了罪人了。”张占望说。

对土木结构的雍和宫来说，防火工作是重中之重。2007年，刚刚被派驻到雍和宫的张占望，发现大殿内都点有酥油灯。一刮风，酥油灯的火苗扑棱着，似乎随时会将供桌上的香点燃。张占望想到一个主意，何不给酥油灯装上玻璃灯罩呢？张占望赶紧找雍和宫的工作人员表明自己的想法。这一想法得到了采纳。随后，雍和宫的近千盏灯，都装上了玻璃灯罩。这一做法，一直沿用至今，有效地消除了消防隐患。

曾让张占望心有余悸的，还有数年前香客贡酒所引发的一场“小型火灾”。酒引燃了未灭的香灰，火苗噌地窜起，引燃了几名女游客的长发，还点着了一位喇嘛的袍子，所幸扑救及时，没有酿成严重后果。自此以后，张占望时常要提醒喇嘛们，供酒时切莫打开酒瓶盖。

春节的坚守

以“雍和宫”和“头香”为关键词在网上搜索，出现的文章里，几乎篇篇都会出现张占望的名字。每年春节，来自全国各地的虔诚香客在除夕之夜前往雍和宫排队，为的是烧头香。这也是一年到头张占望工作最紧张的时刻。

大年三十晚上，香客们早早开始排队，队伍长达数百米，大伙儿裹着棉衣、带着马扎，在夜色中静待雍和宫大门打开，这时候，张占望早已在工作岗位上就位。驻守雍和宫以来的12年，每一年的除夕夜，张占望都会在雍和宫度过，无法和家人团聚。“这么多年都已经习惯了，也不觉得有什么。”被问及是否遗憾不能和家人一起共度除夕，张占望回答得很淡然。

相比起过年，张占望想得更多地是如何维持好雍和宫的秩序，平稳地度过除夕夜和大年初一。小小的雍和宫，大年初一一天就要容纳数万名前来上香祈福的群众，维持秩序、保障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是民警工作的重中之重。除夕之夜，公安、消防、武警都参与到雍和宫安保工作中，驻守在雍和宫大街附近。

待到大年初一早上7点，随着工作人员打开围栏，香客们一拥而入，奔向大殿。不一会儿，雍和宫青烟缭绕，祈福者们在雍和宫内许下新年愿望。“人多不要紧，咱们分段，一段段往前走。两三百人一段，有人带着往里走，前面人多，后面就稍微等会儿。”警方将雍和宫大街南口至雍和宫西门分成若干段，控制段内人流，当雍和宫内人数饱和时，就会限制进入。

大年初一傍晚，等雍和宫清场，张占望悬着的心才能放下。在未禁燃烟花爆竹的几个春节，张占望则更为紧张：“就怕周边的居民放烟花，火星子掉到哪里，着了。”

解纷与排忧

“您能不能回忆回忆，这些年里有没有遇上过什么特别的事儿？”记者问。

张占望思考片刻，说：“咱们这个工作吧，好像真没遇到过多少惊心动魄的事儿。”提醒群众注意脚底，莫摔倒；注意保管好自身财物；游客吸烟，及时让其掐灭；遇到群众之间发生矛盾，及时化解……日复一日，张占望做的都是这样的工作。

记者在警务室时，恰好遭遇一名被安检人员拦下的年轻女孩。女孩随身携带“指虎”，被安检人员发现。“你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带这个？”张占望笑眯眯地发问。女孩称是用来防身，老张细声提醒女孩，遇到了坏人，这玩意儿防不了身，还可能被坏人用来施暴……

雍和宫从2013年底开始向游客赠送短香，并禁止外部香支进入。在此之前，不少香客敬佛时都会使用半人高的高香。持香扣首，一不留神，点燃的香就戳上了前面人的后颈，烫出一个大泡。若是双方因此起了纷争，少不了要去张占望所在的小小警务室寻求解决之道。最忙的时候，在警务室门口排队等着民警调解的群众有五六对。“大家都是礼佛之人。”张占望先为矛盾双方找到共识，再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徐徐劝解。

也有人一心拜佛，却粗心地忘了自己的财物。遇到前来求助的失主，张占望要及时调取监控，为其找寻财物……

在张占望看来，尽管琐碎，但保护好雍和宫，保护好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就是最重要的工作。

守护与传承

雍和宫上午9点开门迎客，每月初一和十五提前到8点45分开门；冬季4点关门，夏季下午4点30分关门……12年如一日，只要雍和宫开放，张占望基本无休，始终坚守在雍和宫。退休后，张占望的生活暂时还没有什么变化。为了更好地交接工作，放不下心的老张仍旧每日到雍和宫“上班”。

原先，张占望每天要先去派出所报道，之后再前往雍和宫；如今，张占望出了家门就直奔雍和宫。50岁的民警刘国冬接下了驻守雍和宫的“接力棒”，他尊称张占望为“师父”。退休后的这几天，脱下警服的张占望带着刘国冬熟悉雍和宫的里里外外。

“为什么叫雍和宫？雍正没当皇帝的时候，他就住在这，这是雍王府；乾隆当了皇帝，老雍正驾崩，乾隆就把雍和宫改成了庙……”从雍和宫的历史唠起，再到秋冬季节防火工作，乃至和雍和宫出家人的相处之道，工作交接并非三言两语就能交待清楚，张占望一点不心急，每天仍旧是来雍和宫上班，等待刘国冬慢慢上手。啥时候真正退休？张占望还没来得及细想。

记者问张占望，退休后有什么打算，有没有规划去哪里旅游？张占望说，还没想好。十几年如一日地驻守雍和宫，雍和宫的人与事成为了张占望生活的一部分。生活就是工作，工作也是生活。“突然闲下来，真的有些不习惯。”张占望说。张占望总结自己的职业生涯：“虽然我们这个工作天天都那样，但这么多年没出过失误，平平安安就是最好的。”张占望还说，自己是老党员，即使退休了，哪里需要自己，就往哪里去。

“师父的工作非常细，平时做的细，做的实，才能有成效。”跟着张占望在雍和宫巡逻，刘国冬产生了这样的感慨。不久前，派出所为张占望举行了退休欢送仪式。脱下警服的老张捧着鲜花，站在老同事们的中间，笑得格外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