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减”之下，教师的身份认同、角色重构与深度流动
洪伟
北京市史家小学党总支书记
教师是立教之本、兴教之源。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有高质量的教师，才会有高质量的教育。当前的“双减”作为政府的改革举措是一种自上而下的行动逻辑，政策的真正落地必须要转化为自下而上的教师行为。在这一过程中，我们要关注的是这场教育变革对教师而言意味着什么，教师如何在身份认同、角色重构、交流轮岗中实现自身的职业成长。为此，史家教育集团以“高质量教师队伍建设”为主题，探索“双减”背景下的教师发展新路径。
一、“双减”给教师带来的挑战
叶澜教授提醒我们，转型性变革，必须读懂教师。对教师而言，这一转型过程是一场观念变革、组织变革与时间变革。
（一）“双减”是一场观念变革
“双减”政策让教育回归本真，要求教师处理好教育的工具性和价值性的关系。因此，“双减”政策不仅是对我国教育格局的重大调整，更是教育观念的大变革。
教育中的功利化、短视化等工具性倾向，一直是阻碍教育事业发展、造成学业负担过重的问题源头。长期以来，以灌输式传授、机械式训练、重复性练习换取考试分数的教育理念亟待转变。这场变革要求教师必须改变业已熟悉的教学观念和课堂行为。“双减”对教师的工作提出了新要求，例如，教师要不断提高基于育人的课堂教学能力、基于证据的教科研能力、基于素养的作业设计能力、基于合作的家庭教育指导等能力等等。
（二）“双减”是一场组织变革
配合“双减”政策，各地积极探索教师轮岗交流。以北京为例，今年秋季学期伊始，北京市开展了大面积、大比例干部教师轮岗交流，主要形式包括区域内校长交流轮换、骨干教师均衡配置、普通教师派位轮岗三个维度。
早在2014年，史家小学探索集团化办学模式，开启了教师交流轮岗工作。2021年9月，革新里小学纳入史家教育集团的一体化管理，王欢校长兼任革新里小学的校长，史家小学加大了交流轮岗教师的比例。随人员流动而来的是学校治理结构、管理规章、师资建设的系列变化，这实为一场学校层面的组织变革。教师会对自身在组织中所处的位置和身份产生新的判断，例如，教师会产生“我会不会被要求交流轮岗”、“我该如何适应新的学校”、“我该如何更好的组织教学”等一系列疑问。对于这些疑问的合理回应，关系到教师在这场组织变革中身份认同的达成。
（三）“双减”是一场时间变革
“双减”之下，“时间焦虑”成为教师面临的首要难题。各个学校都在课表安排上做了很多努力，学生在校时间大大延长，教师的“时间稀缺性”问题被再一次放大。但是，一系列“双减”政策的落地需要教师能够有充足的学习和研修时间作为保障，否则会影响教育质量的持续提升。对于这一问题，苏霍姆林斯基早有论述——“教师的空闲时间越少，他被各种计划、总结之类的东西弄得越忙，那么他对学生将要无物可教的那一天就来得越快。”因此，双减之下，亟需一场教师职业时间的重构。
面对“双减”过程中的上述挑战，如果没有教师的真正参与和行动，这场变革无法真正带来学校的改进和教育教学的实质变化。因此，如何读懂教师，帮助教师更好的面对变革过程中的复杂性和不确定性，是落实“双减”政策的题中之义。
二、“双减”之下，教师身份认同的达成
“双减”政策中，尤其是交流轮岗任务，强调教师由“学校人”变为“系统人”。这一身份认同的达成并不是一蹴而就的，而需要一个系统的心理调适过程。史家教育集团引领教师从“教育人”、“受益人”、“局内人”、“集团人”等身份出发，不断增强改革的信念感、获得感、参与感与认同感。
（一）以“教育人”身份强化改革信念感
面对“双减”政策，集团全面加强党对教育工作的领导，坚定政治方向、坚持问题导向、坚守价值取向，引领广大教师心怀“国之大者”，以战略化、系统化、创新化的育人举措聚力改革。
具体而言，集团进一步推进党组织领导的校长负责制工作，结合史家“群动党建”党建品牌内涵和实践，促使党建与业务工作深度融合，以高质量党建工作促“双减”政策落地，以高质量党建推动高质量教育体系建设。集团重点围绕习近平总书记关于教育的重要论述及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精神，完成党史学习教育各阶段目标任务，将落实“双减”政策作为推进“我为群众办实事”的重要内容。
（二）以“受益人”身份增进改革获得感
“受益而不受伤”是各项改革的基本出发点。从改革中产生实际获得感是让每一位史家人接纳变革、拥抱变化的开始。
一方面，集团遵循“优劳优酬”的绩效工资分配原则，在经费使用上向参与课后服务与交流轮岗的老师倾斜，并在职务(职称)晋升、聘用考核、培养培训、薪酬待遇、评优评先等方面等方面也将课后服务、交流轮岗纳入重要参考指标。另一方面，为促进教育高质量发展，集团整合各个校区的教师、课程、文化资源，以及综合改革带来的政策优势、发展机遇，在“品牌延伸”和“品牌扩大”的过程中让更多的教师与学生享受改革的红利。
（三）以“局内人”身份提升改革参与感
叶澜教授在谈到教师与变革的关系中指出，教师不是上级制度规定的机械执行者，而是“有思想的实践者”；教师不是他人改革经验的照搬者，而是“有发现的研究者”；教师不是教育变革实践的操作者，而是“有创生能力的变革者”。因此，集团遵循“把小学办成教师成长的大学”的原则，引导教师以学习者、研究者、领导者、合作者的目光参与集团各项改革，实现各校区的多向互动和深度参与。
2021年9月份以来，面对“双减”背景下建设高质量教育体系的现实要求，集团各校区的老师们基于日常教学提出个性化研究课题，共立项30多个北京市教育学会“十四五”课题，以及多个中国教育学会、北京市规划办、北京市学校德育研究会的立项课题。以革新里校区为例，老师们聚焦教师评价、学生成长、学科素养等话题，立项6个市级课题，使得老师能够以一种更具专业性与研究性的姿态应对每天的教学生活，不断提升改革的参与感。
（四）以“集团人”身份实现集团认同感
面对交流轮岗及集团成员校变化带来的组织变革，集团以“双升”为工作目标，以“双减”为工作重点，做好教育改革的层递设计，帮助教师逐渐从“校区身份”转变为“集团人”身份。集团将开学典礼、庆祝教师节等涉及全体学生和全体教师的重要活动，作为集团共享资源、共同发展的契机，将活动主题设定为“打造学习空间 赋能学生成长”，从而聚焦双减各项工作，凝聚集团共同体意识。
集团各校区教师能够意识到自己是集团发展的主体，并自觉将集团理念与发展战略作为反思和调整自己的教育观念与行为的依据。例如，作为集团新成员，革新里校区在文化建设上与集团相融通，以校级、班级文化墙的形式生动展现集团师生日常校园生活的风貌，整体涉及学生作品400余幅（篇）、照片500余张，形成制度文件14份，从而统一了办学思想，规范了工作流程，增强师生归属感，为提升办学品质奠定了基础。
三、“双减”之下，教师专业角色的重构
有高质量的教师，才会有高质量的教育。顾明远先生指出，教师的成长与学生的成长是同步发展的。“双减”过程中，教师必须重新审视知识、课程、学习等关键要素，实现理念与行为的深度变革与专业角色的重构。
（一）教师之于知识——从知识传授到学科育人
学生过重学业负担在很大程度上来源于教师在教学过程中所秉持的错误的知识观。长期以来，受传统教学观的影响，学科的育人价值被局限在掌握知识上。课堂教学容易陷入过于注重知识传授的误区，授课方式局限于我讲你听、我教你学、我说你做。双减之下，我们在日常教学中，倡导教师打破德育与智育分离的二元论，挖掘每一个知识点背后的育人价值，实现知识教学与学科育人的和谐统一。
2020年以来，集团积极推进全学科育人的实践探索，并召开了两届全学科育人研讨会，集团各校区、各学科共计300余节现场课进行了现场展示， 90余位北京市级、区级教研员走进集团进行全学科听课评课活动，引领全体史家人共同探寻全员、全程、全方位育人的有效路径。
（二）教师之于课程——从课堂执行者到课程设计者
高质量育人体系的核心是高质量的课程体系。学科教师往往将自己视野局限在课堂教学这一环节，而对于课程设置的意图和育人方向有所忽略，难以对课程有一个总体的把握。这种视野上的局限限制了教师的职业发展。在史家教育集团，我们倡导老师们从课堂执行者转变为课程设计者，引导教师积极参与集团各项课程改革项目，让老师能够站在整个课程架构与课程价值的高度，对教学工作有一全新的认知和定位。
“双减”过程中，老师们秉持史家“无边界”课程理念，依据学生身心健康、全面发展的需求，为学生研发了菜单式的课后服务课程：自主空间、悦读空间、律动空间、艺术空间、创意空间等。随着老师们课程意识的觉醒，集团构建了符合学生成长需求的课内与课后课程体系，全面系统构建学校育人生态。
（三）教师之于学习 ——从教的专家到学的专家
在这个未来已经扑面而来的世界，知识更新日新月异。时代要求我们的学生要成为知识的探究者和终身学习者。可以说教师作为“教的专家”的时代已经结束了，日本学者佐藤学认为，教师要从教的专家转型为学的专家。
在课堂教学中，老师们探索“学思知行”课堂模型，聚焦学生思维习惯和思维品质的培养，让学生站在课堂的中央。老师们在课堂教学中做到五个强化：强化学生提问质疑的能力、强化学生解决问题的能力、强化学生学习持久专注力、强化生生互动创意表达能力，并将“专注”与“绽放”的学习表情作为衡量学生思维发展的重要标志。
在作业设计中，老师们重新思考“学习如何发生”这一话题。从学科纵向的知识积累、能力提升，到跨学科横向整合的统筹思考，老师们设计具有横、纵、深立体三维的作业内容，布置弹性作业、分层作业、综合性的长作业。集团出台《史家教育集团学生作业管理实施细则》，强化作业管理，关注作业的育人功能，从作业总量的把控、作业内容的考量、作业形式的设计、作业批改的规范、作业反馈的精准、作业辅导的实效，形成一个闭环管理，让作业不再成为学生的负担。
四、“双减”之下，教师深度流动的实现
北京市教育委员会印发的《关于进一步推进义务教育学校校长教师交流轮岗的指导意见》指出，要坚持刚性流动与柔性流动相结合的原则，将交流轮岗与教师培养和发展结合起来。当前交流轮岗的主要形式是推动优秀校长和骨干教师在校际间任职任教并发挥示范带动作用，需要指出的是，这种交流轮岗不能仅仅局限于人员的流动，而要促进校际间各种教育要素的深度交流、充分融通。
（一）以轮岗赋力，实现人员的流通
我们制订了《史家教育集团干部教师交流轮岗工作方案》，从基本原则、交流对象、交流形式、保障机制等方面对干部教师轮岗交流进行了系统规划。集团从普通教师、骨干教师和优秀干部三个层面选派干部教师轮岗交流，在全集团统筹分配，充分发挥龙头校引领带动作用。
干部教师轮岗流动有利于推进整个社会形成良好的教育生态，同时也会提升社会对公办教育的信心。目前，集团内流动干部教师共98人，未来依托区域顶层设计及集团具体情况将会加大流动范围。面对即将到来的新学期，集团将在干部教师轮岗流动上进一步深化，老师们在轮岗中不仅带去个人的教学教育经验，同时将集团整体资源进行辐射，带来基于思想、资源、项目的深度流动，从而延续集团“五联五动”的运行方式，即“理念互联、运行互动，课程互联、课堂互动，活动互联、师生互动，科研互联、管理互动，校区互联、品牌互动”。
以集团英语学科为例，英语部崔旸主任与集团校西总布小学的刘藤玲老师双向轮岗交流，力求带动史家教育集团六所学校的英语团队聚焦学科组、教研组建设，为提高课堂教学质量和学生核心素养不断努力。经过三个月的实践与探索，英语部以集团大教研组为研究堡垒，以党员、骨干教师为引领示范，集团58位教师共研、共享、共行，三个多月的时间，取得阶段性的效果，有效提升了各校区的英语课堂育人品质。
集团道德与法治学科，在人员轮岗的基础上，聚焦“双减”之下的教研组建设，秉持“四化、三全、两跨”的原则，全面提升集团思政学科教育教学工作的整体水平。“四化”即“大小教研相结合，促教师培训常态化；场馆参观与体验，促教师培训实践化；专家授课与科研，促教师培训学理化；党建引领与学习，促教师培训规范化”。“三全”即“内容全覆盖、资源全共享、课堂全开放”。“两跨”即“教研活动跨学段，教学研讨跨校区”。
（二）以治理赋权，实现权力的流散
以往过于强调权力集中的管理模式不利于激发教师参与变革的能动性。从“管理”走向“治理”的核心是“权力的流散”，即打破某一权力主体对权力的垄断，将权力分解给不同的主体，强调权力结构的多元化。在史家教育集团，我们构建“教师领导型治理结构”，在对教师的赋权增能过程中，充分唤醒教师在改革中的主体作用。
1.聚焦“去行政化”的大年级组制
“去行政化”强调行政领导的角色转型。集团各校校长、书记在对主管校区负纵向管理第一责任的同时，牵头集团年级横向协同，强化集团各校区交流服务。“双减”过重中，在做好本职工作的基础上，各法人校一把手党政领导明确自己的第二个角色——集团年级组组长。本学年度，由行政领导担任的集团年级组长，从一年级到六年级分别聚焦零起点教育、融合教育（家校社合作）、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进校园、作业管理、双师课堂、中小衔接（以心理教育为切入点）等六个主题，以项目为切入点，统筹组织集团各校区的项目计划、实施、交流、总结。这一过程中，行政领导服务于学生发展、服务于教师成长。
2.聚焦“去个体化”的史家学院建设
“去个体化”意味着教师群体在发展过程中互为资源，互相成就。集团不断整合师资培训资源，成立基于真实场域和伙伴资源的师资培训载体——“史家学院”。“史家学院”按照学科研究领域成立10个研究分院，下设60余个教师研究室，激励全体教师在专业发展中自觉融合教育要素，全面提升教师专业化水平。集团的每一位老师，在完成教育教学工作的同时还获得另外一个身份——“史家学院”的研修学员。在这个源于实践、依于实践、用于实践的研修情境中，老师们本着“任务驱动、项目推进、伙伴学习、平台集成”的发展思路，开展以问题为导向的伙伴学习活动，经历“问题—反思—交流—行动”的学习路径，在问题解决与新问题生成的多个循环中不断实现专业学习与职业成长。
3.聚焦“去中心化”的品牌项目运行
“去中心化”意味着治理结构中存在众多具备一定自治能力的教师专业社群，呈现矩阵式、开放性、扁平化、平等性的特点。在集团深化综合改革过程中，我们突破以往的自上而下的改革模式，鼓励教师自主组建课程开发团队，并以项目制的方式承担课改任务。目前，集团组建了国博课程、创智汇、史家传媒、服务学习、国际理解、家校共育等36个品牌项目团队，形成集团、校区、学科三级育人品牌项目体系。在每个品牌项目中，老师们开展项目规划、人员召集、课程转化、活动举办、科研立项、品牌推广等多项活动，并在促使品牌课程形成的过程中实现教师的专业成长。
（三）以技术赋能，实现智慧的流动
当前，以人工智能、互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应用将打破传统治理体系的单向局面，使得学校成为更加开放的系统，并不断走向数字化、网络化。史家教育集团依托东城区“智慧教育示范区建设”工程，探索构建5G、人工智能、大数据、区块链、物联网与教育深度融合的未来校园建设，全方位推动“互联网+”形态下的学校治理变革，完善共建共治共享的学校治理制度。
“双减”以来，在东城区“双师课堂建设项目”的引领下，集团利用互联网先进技术推进教育双线供给，线上线下融合推进育人方式变革，构建高水平教育现代化新样态。集团制订了《史家教育集团“双师课堂”工作方案》，从重点学科、重点年段、重点教师、重点课堂切入，积极探索基于ClassIn 网络平台的“双师课堂”。这一课堂模式在充分发挥史家教育集团优质资源的同时，提升教师的专业素养，提升课堂教学的实效、提升学生的综合能力。“双师课堂”的推进与落实在集团内已初具规模，本学期近30节双师课堂上线，涵盖语、数、英、法治等多个学科，合计受益学生1500余人次。
技术的进步带来了学习空间的无限拓展。但是，这种拓展不能仅仅止步于物理空间，而要在此基础上进一步引发学生学习方式变革。集团从学习者角度出发，不断思考“为什么学、学什么、怎么学、何时学、在哪学、和谁学”的问题，重构学习价值、学习内容、学习路径、学习时限、学习场景和学习社群。在我们的双师课堂上，史家小学与革新里小学两个异质群体之间建立了学习共同体，在对话与协作中，互为资源，协同成长。本次“双师”课堂只是一个初步尝试，我们可以充分的想象，随着互联网技术的不断突破，在我们的日常教学中，每一间教室都可以随时启动双师课堂，并且任意联通世界的各个角落，借助互联网接入这个多彩世界，在真实场景里让学习更好的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