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从史来，需要置身事内的同情理解——简评《置身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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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治理机制、制度及政策是经济、社会运行中的中观范畴，向下通过改变约束条件及激励机制影响作为微观主体的家户及厂商行为，向上作为社会诸系统统合机制“生产”经济、社会诸层面的宏观现象。指导现实需要理论框架，立论出发需立足历史，历史理解要求置身事内。

《置身事内》由复旦大学兰小欢副教授于2021年出版，一经上市即获高度关注。作者长期在致力于发展经济学、政治经济学领域，书中所展现的研究方法也与该领域重经验现象，力图架构宏观与机制关联的路径一脉相承。

从理路层面看，作者身在复旦，诸多章节隐约可见吴敬琏、张军、陆铭、陈钊等学人的影响。从定位层面看，脱胎于课程讲稿，重在系统、一以贯之，凝练为书本更加口语、便于理解。

一如书名《置身事内》，本书旨在阐释政府行为的作用机制，建构“治理机制-宏观现象”间的桥梁，以达到对当代国家治理各种现象“同情之理解”的目标。全书更似文献综述，鸟瞰式介绍各领域成熟成果，胜在凝练整合、失在稍浅缺漏。令人欣慰处在于章末的参考文献基本纳入了本领域经典著作，以飨读者自行探寻。

各章评论如下：

第一章建构分析政府治理的框架。强调政府行为中的特征、约束及核心行为。理论大致来源于国家理论、产权理论、组织行为学等。

第二章关注财税制度沿革，介绍约束。强调分税制始末，并由此带出土地财政、不平很发展的政策问题。从理路上看，自黄仁宇《十六世纪明代中国之财政与税收》始至周飞舟《分税制十年》，对于税制、税源及“数目字能力”对于组织行为的研究早已成为政府治理方式研究的基石。

第三章关注融资、债务问题，阐明动机。分税制下财权、事权的不配套，基层政府支出责任与收入留存间的缺口导致融资冲动。改革开放后远期收益折现，土地成为地方政府可控的良好抵押品。加以政府负债管理、国有平台出资机制。动机、能力、制度三者共同决定地方政府行为模式。

第四章工业化与政府，描述机制。聚焦于近二十年，内容多源于路风老师《光变》、《走向自主创新》等书。特别的，作者关注到近年来规模持续扩大的“产业引导基金”现象，表明中国政府将以全新的角色形态落实产业政策、强化可控资本公积，这一问题更多的政策思考可参见黄奇帆《结构性改革》。

第五至七章关注前述治理机制形成的宏观经济现象，其中：

第五章城市，是经济发展成果在空间上投影。经济发展带来经济集聚是必然逻辑，但基于前述治理机制，房价畸高、要素（人力、资本等生产性要素）流动不畅通、分配不合理也将伴生而出。更学理化论述参见陆铭《大国大城》。

第六章债务，是经济发展成果在时间上的投影。一、二节强调债务与宏观经济周期的关联，政府驱动的产业、城市发展模式带来了债务而不具备可持续性，国际经验可参见达利欧《债务危机》；第三节隐约可见对中国经济问题“欧洲化”的担心，来源于国际贸易中H-O模型在大国、统一货币及若干政策条件下演化路径的讨论，与陆铭近期研究成果异曲同工。

第七章，贸易失衡与再平衡。外向型经济格局是“重视工业化+有为政府+深度参与全球分工网络”的结果，但随着动态比较优势的变化与生产面前沿的改进将导致冲突与再平衡的过程，理论源自萨缪尔森。

第八章是全书总结。第一节介绍经典成果地方政府竞争模型（详见周飞舟《锦标赛体制》、周黎安《行政发包制》、周雪光《中国国家治理的制度逻辑》、张五常《中国的经济制度》）；第二、三节基于前述宏观经济现象中的问题，讨论政府转型可能的方式与方法。

纵观全书，侧重“实然”讲述“是什么”及背后的逻辑链条；延伸讨论“应然”思考“怎样做”的思路方法。身处大时代，了解历史与逻辑有助于厘清脉络、理解沿革。

遗憾之处在于为了全书完整性、易懂性，理论层面往往只能约取，如：政府特征一章忽略“项目治理”的特征、财税一章忽略转移支付的影响及农业税取消带来的基层悬浮、工业化一章一方面只介绍成功经验却忽略了产业政策失败的漫漫历史，另一方面“产业政策”如何识别领域、企业也为理论热点……各领域虽已基本选择最为成熟理论，难免挂一漏万，更为深刻理解有待于作者探寻参考文献进一步思量。

中国的经济发展具有自身特性，治理机制形塑微观、缔造宏观，全书核心的观点在于指出有为的中国政府在宏、微观现象中的作用。进一步的，为了改革已有的问题，如何改革中观是巨大挑战，具体问题如：治理机制的投入量人、财、物如何度量、选择、投入；作为过程的议程设置、焦点转移、政策传导如何分析；政策评估的指标、监督、反馈都是尚待研究的领域，亟待更多见解。

【周颖：长安街读书会企干组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