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5000公里黄河流域湿地故事,这里有一群“数鸟”的人
2022-09-07 10:42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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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在黄河流域,湿地是不可忽视的重要生态资源,也是亟待大力度保护的生态样本。探明黄河流域水鸟及栖息地的信息,能够为流域湿地和生物多样性保护提供强有力的数据支撑、有效真实掌握湿地生态系统的全貌,更能为黄河流域生态保护与高质量发展提供决策依据。

自8月开始,新黄河记者跟随中国科学院地理科学与资源研究所、北京师范大学、北京林业大学等科研单位和高校的专家一起,沿着黄河蜿蜒的脚步,将越过高山、穿过峡谷,横贯5000公里,从青藏高原之巅,到黄土高原、华北平原,从三江源,到若尔盖湿地、黄河三角洲湿地,走进多个黄河流域的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国家重点生态功能区,开展黄河流域水鸟及其栖息地调查,揭秘黄河神奇动物。这里有黑颈鹤、斑头雁、遗鸥、黑嘴鸥、疣鼻天鹅、青头潜鸭、东方白鹳等等,让我们一起寻访全流域湿地故事,带来最前沿的科普数据,解锁水鸟栖息与湿地保护的生态密码。

“灰雁7只,苍鹭2只,白鹭3只,白尾鹞1只……”8月21日,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内,参加黄河流域水鸟及其栖息地调查培训班的学员在进行野外实地实习。他们通过望远镜寻找、辨认水鸟,一一计数。

水鸟的种类和数量,是水鸟监测调查的内容之一,也是湿地保护方面重要的数据信息。大多数时候,它们都是这样被一只一只、一群一群“数”出来的,但要“数”清它们并不容易,需要多种野外观察方法与科学的计算。

认清,数清

8月20日,黄河流域水鸟及其栖息地调查培训班在东营开班。培训内容包括水鸟及栖息地调查进展与经验、黄河流域水鸟及栖息地调查方案、黄河流域主要水鸟识别方法、水鸟计数与调查方法、水鸟及栖息地调查报告编写等。

黄河三角洲湿地的东方白鹳 丁洪安 供图

北京师范大学工程师雷维蟠的授课内容是水鸟计数与调查方法。在智能识别条件有限的情况下,水鸟计数需要依靠人力借助望远镜等辅助设备完成。在第二天的野外实地实习中,雷维蟠鼓励学员们试一试。他们利用望远镜,辨别滩涂草丛里的水鸟是什么,有多少只,一一记录在表格上。

通常所见到的一些鸟类数据,都是这样一只一只、一群一群“数”出来的,它们需要多种野外观察方法与科学计算。如果是在水鸟高潮休息地,密密麻麻一片,监测调查人员则会进行专业估算,而不断接近精确的经验就是“练习,练习,再练习”。

数清之前,要先认清。据初步统计,黄河流域有水鸟178种,其中包括丹顶鹤、白鹤、黑颈鹤、黑鹤、东方白鹳、青头潜鸭、中华秋沙鸭、鸿雁、大杓鹬、大天鹅、小天鹅、疣鼻天鹅、黑嘴鸥等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和世界自然保护联盟(IUCN)红色名录中全球受威胁物种。同一类目中的鸟之间差别十分细微,比如普通秋沙鸭、中华秋沙鸭、红胸秋沙鸭,普通人很容易混淆,它们在嘴部和下颚处有细微区别;“大白鹭与中白鹭的短暂婚姻色期间,嘴均会变黑,而其余时间嘴又均为黄色,不可仅简单地以嘴色来区分”;飞翔中的东方白鹳和白鹤在体型上略有不同;鸻鹬类中,杓鹬类“喙特长,且向下弯曲,上喙长于下喙,端部坚硬”,滨鹬类“喙细尖,尖端稍圆,喙长宜宾等于或短于头长,极少数超过头长”。

雷维蟠最初进行水鸟实地调查时会带图鉴,在这次授课时,他也在携带装备清单中列上了鸟类野外识别手册,此外还有望远镜、记录本、铅笔、GPS、调查区域地图、暗色衣物等。

在一天授课结束的答疑环节,张希涛站起来提出一个关于GPS的问题。他说,GPS通常定位的是人,而不是相隔一定距离之外的鸟。他是黄河口管理站高级工程师,他所属的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是东亚-澳大利西亚和环西太平洋鸟类迁徙重要的停歇地、越冬地和繁殖地,鸟类371种,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25种,国家二级保护鸟类65种,有38种鸟类种群数量超过全球1%数量标准。2022年1月,越冬白鹤达248只,丹顶鹤达306只。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丹顶鹤

国家二级保护动物蓑羽鹤

张希涛从20世纪90年代便开始参与鸟类监测调查工作,他之前是一名林业技术员,重新学习鸟类知识。张希涛说,那时候没有什么设备,鸟类也少,一共才100多种,列在一个清单上,认识哪种了就在后面打个对号。按照这个清单,他们巡逻队看到什么就记什么,一天记十种八种。也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张希涛发现那些常见的传统鹤寿图中,丹顶鹤经常被描画的位置是不对的,它是涉禽,不会在树上。

鸟类是全人类的

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委员会高级工程师单凯,开始进行鸟类监测调查的时间比张希涛晚几年。他在大学里的专业是英语,对鸟类全然陌生。1997年,澳大利亚鸟类学家马克·巴特来到黄河三角洲调查水鸟分布情况,单凯和同事们就跟着他学习、实践。“马克·巴特来的时候,带了一个GPS,还有一个单筒望远镜,带我们去看鸟。我们感到很新鲜,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就问马克·巴特,他就告诉我们,我们也迷迷糊糊的。那个时候我们认鸟,观鸟的图册都没有,国内也没有很好的。我们就跟着他的鸟类观察项目,就这样观鸟水平提升上来了。”单凯说。

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高级工程师单凯(左一)正在进行水鸟调查

“晕,什么都不认识。看着所有的鸟都长得一样,什么都看不出来。”这是单凯第一次观鸟时的情景。大概十几天后,马克·巴特离开,单凯他们就找相关的鸟类书籍自己学,能找到的就看,那时也没有电脑。“第二年,马克·巴特又来跟我们开展项目的时候,我们差不多每个人能带一个队,分组来调查。”单凯说。

1997年的那次黄河三角洲鸟类调查活动中,郭建三是随行记者。他也对马克·巴特带来的设备印象深刻,“他那个望远镜很好,我第一次感觉到,用肉眼甚至用单筒看不大见的时候,用它一看,特别清楚,怎么还有这么好的设备,什么时候我也有这样一台望远镜,就是这种感觉。”郭建三说。作为东营市观鸟协会会长,他也参加了这次黄河流域水鸟及其栖息地调查培训班。他解释,借助望远镜和直接使用肉眼观鸟是不一样的,前者不会对鸟类造成干扰,看到的是自然状态下的鸟,很美,而后者则可能会造成人与鸟的对视,让鸟类感到害怕。观鸟协会宣传观鸟活动时,也建议一定使用望远镜或者相机。“因为那种情况下,它对你没有畏惧感,是自然状态的,那种情况下好看,如果它害怕你了,就不好看。”郭建三说。

织女银鸥(亚成体)

织女银鸥(成体)

但真正让郭建三进入鸟类监测调查领域的不是马克·巴特的设备。“我们一块到保护区考察、观鸟,他就发现了黑尾塍鹬,很惊奇地通过翻译告诉我们,他说他可以确定这只鸟从澳洲飞到黄河三角洲,用七八天的时间就可以到达。”郭建三回忆。马克·巴特在那里看到了一只戴有环志的鸟,8天以前,他在澳洲看到过它。

“那时候让我震撼的是什么,因为咱的角度还是站在发新闻的角度,我想着是一个好新闻,当时的立足点就是立足东营,要把东营的资源宣传出去,我就说这种新闻在中央台播发也没问题。那是他第一次发现这种鸟用七八天从那边迁到这边,而且是不吃不喝不落地,当时我也很高兴地告诉他,这是个很重大的新闻,我要发中央台。他通过翻译告诉我,鸟类是没有国界的,鸟类是全人类的。当时这句话对我触动很大,我自己觉得我这个境界太低了,人家是站在全球环境发展的角度去看,是全人类的,是没有国界的,从那个时候,我就对鸟产生了兴趣。”郭建三说。

在野外的时间不够用

8月21日,黄河流域水鸟及其栖息地调查培训班的学员分组乘车前往各个考察点。他们使用望远镜识鸟、计数,有学员开玩笑说,真希望这些鸟可以自动报数。这种有些原始的方式大概会超出很多人的想象,因为在他们看来,技术似乎已经无所不能,理应完美解决鸟类监测调查中遇到的这些难题。

国家一级保护动物东方白鹳 丁洪安 供图

“将人工观测识别鸟类和数鸟任务交给计算机来做,利用大数据和AI计数实现自动化的识别鸟类和鸟类计数,将解放鸟类监测员辛苦的工作。目前,AI识鸟和数鸟正帮助并配合鸟类监测员的监测工作,提升监测识别效率,同时降低单纯人工监测造成的误差。”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委员会王安东博士,在培训班上介绍黄河三角洲水鸟及栖息地调查进展与实践时,提及了人工智能的运用。

但就目前而言,人工智能还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也尚未在所有地区普及,因此鸟类监测调查依然需要专业的人员力量,也就是这些“数鸟”的人。他们通过反复地测数,在动态的数据变化中掌握鸟类与其背后自然生态的状况。

在张希涛看来,过去的工作环境与今天相比显然不可同日而语。1990年代,冬天天寒地冻,春天风沙漫天,他和同事们骑着自行车到野外做鸟类监测调查。路况不好,自行车经常断链子,有些路自行车也进不去,就只能徒步。单凯说,更早之前,鸟类调查中,“有不认识的鸟就打下来”,而在这几十年里,生态环境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人们对动物的认知、情感都有很大的变化。

“数鸟”数多了,会对鸟有感情。“看到熟悉的鸟,就感觉看到了老朋友一样。每次出来观鸟,收获都不一样,因为鸟是动态的。”单凯说。张希涛喜欢丹顶鹤,觉得它非常聪明,“跟它熟了之后,它跟你后边遛,你去哪它都跟着。照相的时候摆什么姿势,给它手势它就知道嘴巴朝哪。”

苍鹭

赤麻鸭

在描述这些鸟类时,很多人会在情感驱动下加上“优美”“可爱”“健硕”类似的形容词,但事实上,它们也有“凶猛”一面。苍鹭会吃野兔,还会吃其他的鸟、蛋,东方白鹳除了吃鱼,也会吃青蛙、蛇、蜥蜴等。单凯在面向小学生的科普活动中,会告诉他们关于鸟类的这些知识。“如果他看到猛禽,我就会告诉他,比如看鹭,我就会告诉他它的食物是什么,但不会说瞎编故事,还是要真实客观地告诉这些知识。”

单凯说,这些小学生从来没有让他失望过,他们学习能力很强,有的孩子已经认识鸟类130多种,周末也喜欢到野外观鸟。郭建三他们假期在公园里组织鸟类科普活动,一些孩子做观鸟志愿者,这是什么鸟,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走,说得清清楚楚。东营市观鸟协会有一位会员,每年三分之一的日子在野外观鸟。在专业的监测调查队伍之外,像这样“数鸟”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乐在其中,说不出喜欢的具体原因,“就觉得野外的时间不够用。”

新黄河记者:江丹 李运恒

编辑:韩璐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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