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文史|作家汪曾祺的成长环境
2023-02-06 15:02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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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1920年出生在江苏的一个小城高邮,林斤澜比汪曾祺小三岁,出生在浙江的温州。应当都算江南水乡人。高邮在运河边上,高邮还有一个高邮湖。汪曾祺说:“水有时是汹涌澎湃的,但我们那里的水平常总是柔软的,平和的,静静地流着。”他对这种水的记忆是十分深刻的。有水就有码头和桥,就有船,就有打鱼人,就有鱼鹰和水鸟。鳜鱼、鳙鱼,虾、蟹……水边还有亭与台,还有庙和庵。他读的小学在一座佛寺的旁边,原来即是佛寺的一部分。他在《自报家门》中写道:“我几乎每天放学都要到佛寺里逛一逛,看看哼哈二将、四大天王、释迦牟尼、十八罗汉、南海观音。这些佛像塑得生动。这是我的雕塑艺术馆。”还说:“从我家到小学要经过一条大街,一条曲曲弯弯的巷子。我放学回家喜欢东看看、西看看,看看那些店铺、手工作坊、布店、酱园、杂货店、爆仗店、烧饼店、卖石灰麻刀的铺子、染坊……”

汪曾祺(摄于1990年)

汪曾祺的初中学校“后面有小河,河边开着野蔷薇……我每天沿着城东的护城河上学、回家,看柳树,看麦田,看河水”。

汪曾祺的祖父“中过拔贡,是前清末科,从那以后就废科举改学堂了。他没有能考取更高的功名,大概是终身遗憾的。拔贡是要文章写得好的。听我父亲说,祖父的那份墨卷是出名的……拔贡是做不了官的……他就在家经营自己的产业。他是个创业的人”“创业不外两途:置田地,开店铺”“祖父手里有多少田,我一直不清楚。印象中大概在两千多亩,这是个不小的数目。但他的好田不多……”“祖父所开的店铺主要是两家药店,一家万全堂,在北市口,一家保全堂,在东大街。这两家药店过年贴的春联都是祖父自撰的。万全堂是‘万花仙掌露,全树上林春’,保全堂是‘保我黎民,全登寿域’”。祖父“中年以后,家道渐丰……他爱喝一点好茶,西湖龙井……”

汪曾祺颇为得意地说:“我的祖母是谈人格的女儿。谈人格是同光间本县最有名的诗人,一县人都叫他‘谈四太爷’。”

汪曾祺说他的父亲“是画家,会刻图章,会写意花卉。图章初宗浙派,中年后治汉印。他会摆弄各种乐器,弹琵琶,拉胡琴,笙箫管笛,无一不通”“他画画没有真正的师承,只有几个画友。画友中过从较密的是铁桥,是一个和尚,善因寺的方丈……我父亲第二次结婚,娶我的第一个继母,新房里就挂了铁桥的一个条幅,上角画了几枝桃花,两只燕子,款题‘淡如仁兄嘉礼弟铁桥写贺’。”

“花厅是我们这所住宅里最明亮的屋子,南边一溜全是大玻璃窗,听说我父亲年轻时常请一些朋友来,在花厅里喝酒、唱戏、吹弹歌舞……”

“父亲是个很随和的人,我很少见他发过脾气,对待子女,从无疾言厉色。他爱孩子,喜欢孩子,爱跟孩子玩。我的姑妈称他为‘孩子头’。春天,不到清明,他领一群孩子到麦田里放风筝,放的是他自己糊的蜈蚣(我们那里叫‘百脚’),是用染了色的绢糊的,放风筝的线是胡琴的老弦……”

“父亲对我的学业是关心的,但不强求。我小学时,国文成绩一直是全班第一。我的作文,时得佳评,他就拿出去到处给人看。我的数学不好,他也不责怪,只要能及格,就行了。他画画,我小时候也喜欢画画,但他从不指点我。他画画时,我在身边看,其余时间由我自己乱翻画谱,瞎抹……我初中时爱唱戏,唱青衣,我的嗓子很好,高亮甜润。在家里,他拉胡琴,我唱。我的同学有几个能唱戏的。学校开同乐会,他应我的邀请,到学校去伴奏……”

“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汪曾祺在上海(摄于1947年前后)

汪曾祺有一个宁馨、怡性的家庭。这样的家庭气氛很能“养”一个艺术的人。“七七”事变,林斤澜刚刚读完初中三年级便走上社会,这时的汪曾祺已在江阴县南菁中学读了两年的高中。此后两年,汪曾祺辗转淮安中学、江苏省立第二临时中学(在盐城)、私立扬州中学(迁至高邮)“借读”,硬是把整个中学读完。这以后,1939年夏天,汪曾祺由上海转道香港、越南至昆明,考入西南联合大学中文系。大学期间,老师中有三位优秀的“五四”作家:沈从文、闻一多、朱自清。对汪曾祺影响最大的是沈从文。他在西南联大开的三门课:各体文习作、创作实习、中国小说史,汪曾祺都选了。汪曾祺已经把文学艺术的底子打得非常坚实。

可是,另外一个方面,汪曾祺离社会较远,几近井底之蛙。家庭和学校,差不多是他少年和青年的全部空间。汪曾祺对人生和社会的认知和理解,练达人情、洞明世事,是远远不及林斤澜的。林斤澜的整个青年时代,几乎全在社会这个搅拌机里。1961年,沈从文对林斤澜说:“送你两句话:走万里路,读万卷书。”林斤澜当时纳闷,这两句话太平常了,什么意思呢?后来的后来才明白,“走万里路”还不是说的经历、经验和感受吗?一日晚酒,林斤澜对我说:“汪曾祺是读万卷书,我就是走万里路啊!”

“走万里路”也好,“读万卷书”也好,都会在个人的人生中打下烙印,更会在作家的作品中打下烙印。

文章出处:《北京文史》2016年第3期《情到深处——回忆作家汪曾祺》

作者:程绍国


作者:

北京参事室文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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