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铜器上铸造铭文的传统起于商。当周人接过青铜文化的接力棒时,他们把这个风尚推向了一个新的高潮。学者们认为3000多年前人们在青铜上刻写文字的热情,来源于商周青铜器作为祭天礼器的身份——通过祭祀的仪式,青铜上的信息得以隐秘地传递给祖先和神灵。
这样,我们就常在西周青铜器上,可读到笔力浑厚,首尾出锋,波磔转折的铭文,它们所提供的信息,让西周这部宏大浩瀚的历史巨著,在某些细部变得清晰可触。位于陕西省宝鸡市扶风、岐山一带的周原,是周文化的发祥地和灭商之前的聚居地,也是周人祭祀天地、祖宗、神衹的圣地。周原遗址出土的青铜器大量铸有纪实铭文。正是在这里,被称为“青铜史书”的史墙盘破土而出。这是西周中期微氏家族一位名叫“墙”的人铸造的铜盘,因为墙在周朝担任史官,所以这一个器形宏大的铜盘被考古学家命名为“史墙盘”。也许正是因为史官的身份,墙带着浓厚的历史记录意识,刻铸了这一篇迄今为止中国考古发现最长的青铜器铭文——它有18行,共计284字。铭文的前半部分,颂扬西周文王、武王、成王、康王、昭王、穆王、共(恭)王等七代周王开创伟业的功绩;紧接着,铭文的后半部分开始叙述自己祖先的功德,记叙了微氏家族迁入周原地区并在此地兴旺昌盛的发家事迹。墙所记述的七位周王的政绩,与司马迁在《史记·周本纪》中记载的内容十分吻合,而关于微氏家族在周原地区的发家史,则填补了西周史的空白。因此,史墙盘铭文可谓从宏观与微观的双重视野,留下了一份珍贵的历史资料。正因如此,史墙盘获得了“青铜史书”的美誉。孔子的祖先是商人。作为商的后裔,孔子并未因周灭商而对周产生反感和敌意。相反,他热爱周的文化,对周公创制的礼乐典章制度发出深深的赞叹:“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在深入研究夏、商、周三代文化制度的基础上,孔子认为周借鉴了夏、商两代千余年的文化成果,又通过改革和创新,开创了完备的礼制法度。所以,他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文化立场:周朝的礼仪制度借鉴于夏、商二代,是多么丰富多彩啊!我遵从周朝的制度!
▲明 佚名《孔子燕居像》。(山东曲阜孔府藏)
在中华文明的发展历程中,周朝是一个极其重要的历史时期,它锐意革新,开创了一系列成熟的思想文化和制度体系——包括典章制度、礼乐制度和思想道德规范,影响了此后近3000年的中华文明史。周朝先后创建和完善的分封制、宗法制、礼乐制、井田制、国野制等制度,构成了中华古代社会体系的基础,此后的各个朝代或多或少都继承了周朝的制度体系。更加重要的是,周朝在制礼作乐的实践中,在百家争鸣的大碰撞中,开创了具有长久生命力的思想文化体系,成为中华文化一系列精神追求和道德观念的源头,形成了中华民族独特的精神标识,深深影响了后世中国人的精神气质和心理结构。今天,当我们如数家珍地提到“协和万邦、和而不同”的天下观,“六合同风、四海一家” 的国家观,“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的人生观,当我们努力实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生命追求时,当我们提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道德伦理理想时,它们的思想源头都在周朝。
其中,儒家所开创的“天下主义”思想传统,所提倡的“协和万邦”的天下秩序,以及可互易其位的“夷夏观”,成为此后中华历史朝着大一统方向和轨迹持续行进的思想基础,为中华民族多元一体的发展进程,推动夷夏大融合,提供了经久不衰的凝聚力。(文章编自:四川民族出版社《何以中华:一百件文物中的中华民族共同体历史记忆》)
周玉州,中国民族博物馆副研究馆员,目前主要从事中华民族形成发展史实物实证及相关展陈研究工作。
监制|顾群 杨新华
统筹|刘佳 康坤全
采写|郑茜 周玉州
审稿|郭家翔
制作|寇佳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