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9-18 19:18
大江健三郎是一位日本作家,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在他整个创作生涯中,鲁迅不仅是其文学创作的重要参照系,更是重要的思想来源。正如他本人在北京大学讲演时所说:“我这一生都在思考鲁迅,换言之,在我思考文学的时候我总是会想到鲁迅。”从文学创作到社会活动,大江的行动主义无不彰显出对鲁迅“勇敢战斗的人文主义、果敢前行的悲观主义”精神的继承与呈现。
初识鲁迅
大江回忆,他与鲁迅文学的邂逅是在1944年11月一个特殊的日子。那是父亲在世的最后一天,大江陪坐在父亲身边和父亲聊天,听父亲说起中国有个叫鲁迅的大作家非常了不起。大江一直在旁听父亲讲述鲁迅及其小说《孔乙己》,并说起了《孔乙己》里面“茴香豆”的“茴”字的四种写法,父亲一边说一边用火钩在身边火盆的余烬上面,一一写下四种不同的“茴”字,这使得第一次听说鲁迅和《孔乙己》的大江兴奋不已。
及至初中入学,母亲赠送了他一本岩波文库本的《鲁迅选集》。这本书是大江母亲为数不多被她所珍视的书籍,她将书藏进一个小皮箱里,直至度过整个战争时期。大江也十分珍爱这本书,第一次从中读到了《故乡》《药》《社戏》等作品。
鲁迅的作品在少年大江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也在其大学时期写作的起始点上为他显现出前行的光亮。而来自鲁迅的这束光亮,在大江其后的创作道路上也在不停地闪烁,为他认识社会和人性提供了独特的参照,同时赋予了他从绝望中不懈寻找希望的力量。
救救孩子:在绝望中寻找希望
大江健三郎的第一部作品是发表在东京大学校报上的一篇短篇小说《奇妙的工作》,他将自己描写成一个生活在痛苦迷茫中的年轻人。然而,当他将这篇小说拿给母亲看的时候却被母亲批评“连一点希望的碎片都没有”,这让青年大江羞愧不堪。
在母亲的教诲之下,大江由此开始了寻找希望的长途跋涉。在《同时代的游戏》中的“五十日战争”期间,尽管村庄的人们以各种方式顽强抵抗,却最终以失败告终。但作者却安排了村里孩子们安全逃离的情节。比上述作品更为积极的创作,是大江在《奇怪的二人配》三部曲之一的《被偷换的孩子》里,借助笔下人物喊出了“只将你们的心扉,向尚未出生的孩子们敞开!”,因为惟有孩子,尤其是尚未出生的孩子,才象征着新生、未来以及纯洁。
2007年,被大江本人视为“与此前所有构想全然不同的、具有决定性的作品”——长篇小说《优美的安娜贝尔·李 寒彻颤栗早逝去》发表。大江健三郎这位从绝望出发的作家终于为自己、为孩子们、为所有陷于绝望中的人、更是为着“悠久的将来”寻找到了希望。
在大江健三郎整个创作生涯期间,鲁迅始终都是一个重要的参照系,根据这个参照系进行的五十年调整,使得大江文学也随之发生了相应变化,从不见希望的《奇妙的工作》等初期作品群出发,历经在绝望中寻找希望而苦心探索的《同时代的游戏》《奇怪的二人配》三部曲等作品,终于借助《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找到了希望,是独属于大江健三郎的始自于绝望的希望。
在末日景象中与鲁迅互文
就在《优美的安娜贝尔·李寒彻颤栗早逝去》问世大约三年半后的2011年3月11日,日本东部发生9.0级强震并引发特大海啸,导致福岛第一核电站发生极为严重的核泄漏事故。这种惨淡的末日景象几乎立即就遮蔽了大江刚刚为孩子们寻找到的那束微弱光亮,无可避免地使他再度陷入不安、恐惧和绝望。
面对这幅末日景象,大江立即联想到了《孤独者》主人公魏连殳的悲惨境况,它与鲁迅前后创作的《在酒楼上》和《伤逝》等作品一样,表现了旧中国知识分子在那个令人绝望的社会里左冲右突、走投无路的窘境乃至绝境。然而大江没有过多沉溺于恐惧和绝望之中,或者说,他没有时间沉溺其中,因为他需要借助鲁迅的力量,从眼前这幅颓败和绝望的末日图景中,凝练出超越个体生命的巨大能量。他继续以小说创作的方式去寻找解决的办法,便有了这部“寻找希望”的长篇小说《晚年样式集》。
为了文本内外的阿亮和大江光,以及全世界孩子的未来之门不被关闭,大江在通过小说于绝望中寻找希望的同时,也频繁走上街头大声疾呼,呼吁人们警惕日本政府借核电民用之名为发展核武装创造条件,呼吁1000万人共同署名以阻止日本政府重启核电站,呼吁人们“救救孩子”!借助与鲁迅的互文,大江以“幽暗意识”为共情的起点,从而延伸出他所理解的鲁迅于绝望中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状态,并以此为日本后灾难时代的寓言,赋予其肯定性的正面力量。
本文根据首图讲坛·社科讲堂讲座《日本文豪大江健三郎的鲁迅情结》的内容整理编辑而成
主讲人:许金龙
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研究员
主办方:首都图书馆
中国社会科学院离退休干部工作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