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片战争中的广州抗英运动

《大门口的陌生人：1839—1861年中国南方的社会动乱》 [美]魏斐德 著 梁禾 译 新星出版社

1841年2月，作为清廷主战派的奕山接替钦差大臣琦善到任，此后，中英新一轮的冲突爆发。清廷的代表拖着与英国进行无意义的谈判，奕山的助手杨芳按照来时道光皇帝给予的命令消灭洋人，然而结果事与愿违——虎门要塞被敌方占领，老提督关天培惨烈牺牲，对谈判越来越不耐烦的英军正在往广州城进发。3月中旬，英军占领了外国商馆，广州的清朝官员不得不答应恢复与英国通商。

与此同时，奕山也在紧锣密鼓地招募水勇，增加自己的兵力。他在广州城的东南和西南郊一带设置了特殊的路障，新造出来的火炮也被火速运往前线，佛山甚至架起了一门重达万斤的大炮。四川、贵州、湖南、江西等地派来了援军，这使得广州当地的防御兵力达到了45000人，另外还有正在训练的新水勇36000人，这样的兵力再次给了奕山信心。

到了5月，对峙的双方都意识到，一场新的冲突无法避免，奕山认为时机已到，下令5月21日夜，清军炮舰轰击停在广州城外的英国军舰。随即中英又展开了新一轮的战斗，开战几天后，英军击沉了71艘清军帆船，摧毁了沿岸的大炮，扫平了沿岸一切障碍，但并没有对广州城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英军意识到，仅仅靠海战还不够，摧毁的帆船、炮舰、炮台都可以重建起来，要想达到目的，就必须让广州方面妥协。

于是，英军逆流而上绕过广州，来到广州城防线背后，在奕山还等着敌人从南面进攻时，英方将军郭富指挥着由印度和英国士兵组成的突击团已经在广州北部登陆了。当郭富准备指挥军队攻下广州时，海军统帅义律发来了劝阻的信。原来，广州知府余保纯答应英国以600万银元赎回广州城，并且保证奕山等外地官军在6日内离开广州。义律给郭富去信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停止进攻，并守住高地，如果清廷能履行条件就撤军，如不能就立马进攻。但是郭富属于奇袭部队，本就深入腹地周围都是敌人，如果让他在这里驻守，显然就失去了当初军事行动的意义，停留最容易出现意外情况。就这样，三元里抗英斗争拉开序幕。

那时的中国，在北京的官员未注意到的角落中，就已经开始酝酿着变革。广州作为南方的中心城市，世界认识中国的窗口，持续酝酿着变革的种子，从三元里斗争开始，不断衍生出新的社会问题和新的社会现象，并且逐渐演变成中国近代变革的序幕。历史学家魏斐德的经典作品《大门口的陌生人：1839—1861年中国南方的社会动乱》就是在全球的视野下，审视那一时期的外部冲突如何引起中国内部的震荡，将中国变革前南方的各种社会事件联系起来，通过官府、士绅、团练、农民、宗教、秘密社团以及对外国的态度上，从他们各自的活动、相互间的关系以及变化中，揭示中国近代史开始。

第一次鸦片战争从1840年边打边谈，持续到1842年《南京条约》签订，这两年间，战场由广州海岸线一直到长江边的重镇镇江。而清政府在第一次鸦片战争中态度又很暧昧，主战派与主和派的势力此消彼长，道光皇帝在是战是和之间也比较犹豫。其实道光皇帝是主战的，前文说到，奕山接替琦善就是为了一战，但是无奈主战派打不赢，主和又有伤天朝上国的面子，如此僵持在这里。清政府也是以“拖”字为上，想象着英国远征粮草不济主动撤军。中央的这种态度，使得下面在处理“夷务”上面临着尴尬的境地。所以，停战期间英方能够在广州城外自由行动，地方官员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郭富的部队因为和谈滞留在广州北部，5000多个英国和印度士兵穿越于城市的郊外，必然对当地居民造成骚扰，英军的抢劫行为也是频频出现。魏斐德就谈到，英文抢劫（loot）一词源于印度语，首次被英国人使用就是在鸦片战争中。英国人的抢劫并不会引发暴动，激怒当地的是另外两个事件。一是英军在参观双山寺时，想看看中国人如何做尸体防腐处理，就擅自挖开了中国人的坟墓。这对于孝祖的广州人而言是奇耻大辱，这种亵渎祖宗的行为激发了中国人的愤怒。另一个是英军奸淫妇女的行为，起初英方拒绝承认这一事实，但7年后全权公使庇时爵士承认了确实有印度士兵在三元里强奸妇女。这两点，掘坟触犯了“孝”，欺辱自家或邻人妻女则触犯了“义”，彻底激怒了本地的中国人。

就在1841年5月29日，一队英国巡逻兵闯入三元里华东村村民张绍光家中，并当他的面欺辱了家中女人，双方冲突一触即发。村民们鸣锣集合了周围村子里的青壮年来围攻英国人，三元里抗英涉及了103个乡，参与前期围堵英军的人就达到了7500人，其中有携带枪支的非正式兵，还有受过训练的“水勇”，之后陆续又赶到12000人。仅在一日就动员了如此多的人，魏斐德谈到这样的动员力和动员规模，没有组织是难以实现的，而在之后政府出面的解围中，沟通对象也是当地领头的士绅，在士绅撤出后，这场抗英活动也就散了，由此看来地方士绅与地方团练对当时中国基层有着巨大的影响力，是中国民间组织的基础。

三元里斗争爆发之后，民众开始热衷于打击外国势力以及汉奸行为，不断地冲突加剧了英国与清政府的摩擦，广东地区的团练社团和宗族势力也越来越大，这也成为士绅控制社会的手段。更多的农民变得愤愤不平，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超越宗族的秘密社团，这也解释了为什么太平天国起源自广州，兴起于广西深山之中。

三元里抗英斗争是近代史上中国人民第一次自发的大规模抵抗外国侵略的斗争，近代历史研究者对这次斗争给予了很高的评价。魏斐德也在书中写道，清末的变革自三元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