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言:故乡是你的“血地”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莫言

2020-07-23 14:05


▌莫言

作家的故乡并不仅仅是指父母之邦,而是指作家在那里度过了童年,乃至青年时期的地方。这地方有母亲生你时流出的血,这地方埋葬着你的祖先,这地方是你的“血地”。

我父亲今年已经95周岁了。我小时候,父亲就是一个威严的象征,我们都很怕他——我哥,我姐姐,都怕我父亲。实际上他也不打人,也不骂人,就是严肃。他1923年出生,可以说是历经了历史上的很多重大时期。比如国共十年的土地革命战争,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全都经历了,他讲起来也很传奇的。

但我回想我父亲,他最根本的一点,还在于他小的时候读过了差不多三年私塾,在私塾里边接受了最传统的儒家教育,儒家的道德标准,应该是他人生观的基座。

那时候在生产队里干活,每天上午都要休息两次,一旦队长说歇一会儿,人群一下就分散开了,我父亲就坐在路边,也不抽烟,我们也不敢出去割草。但是我看到有一点,只要我们在学习方面努力,他就非常欣慰。比如他回家看到我们捧着一本书在看——当然不是闲书了,不是小说了——你看一本医书,翻看一本新华字典,他都感觉到你在学习,你在干正事,他认为将来这些东西都是有用的。我想他的坚信是有用的,坚信读书能够改变人的命运。我就是在那么艰苦的环境下,把我大哥上中学留下的书,翻来覆去地翻烂了,这样一种学习,对我的成长和后来的写作,发生了很重要的作用。

我也挨过我父亲一次打,就是在桥梁工地上跟铁匠做小工,做学徒的时候,到旁边生产队的萝卜地里去偷拔了个萝卜,然后被人捉住,正好被我二哥看到了,就回家向我父亲汇报了,我回家自然就挨了一顿痛打——对,打出了一个小说《透明的红萝卜》。

慈的一面是由母亲来给予我们的。我们是个大家庭,上面有爷爷,有奶奶,跟我叔叔也没分家,最多的时候,我们家十三口人,是我们村子里最大的家庭。我母亲真是太不容易了,上面有老人要照顾,下边有孩子。她有一点好吃的,就送给我们吃了。我记得我们买的那种小柳叶鱼,肉肯定是被老人吃了,我母亲就把剩下的鱼头,刮下来的鱼鳞,和剩下来的鱼刺,找一个蒜臼子捣碎,加上两瓣蒜捣一捣,吃这些东西。

我总感觉像我母亲这样一批农村的妇女,这样一群母亲,真是应该为她们写一本书。

当然在我们过去的文学作品里,也有很多母亲的形象,这样的母亲也有很多跟我们的母亲雷同的部分。但是过去的,我们的文学作品里面的母亲形象,还有很多没有表现的东西,我感觉到应该由我来写一部为母亲树碑的作品。

我应该塑造一个我心目当中能够代表广大北方农村母亲的这么一个集合性的形象。所以慢慢地有了《丰乳肥臀》里面的上官鲁氏,这样一个母亲。(文字与图片素材由《文学的故乡》摄制组提供)

他们的文学 他们的故乡

编辑:白杏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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