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30 13:06
一个梦,摆脱屈辱、民族复兴的梦,在十九二十世纪之交的神州大地萌蘖。为了这个梦,几代人上下求索:太平天国的农民起义、“中体西用”的洋务运动、试图变法图强的戊戌维新运动……结果无一例外,饮恨而终。
世局激荡,外缘熏习,梦美迹难寻;危机重重,乱局如麻,如何破茧而出?毛泽东曾经给以解答:“在一个半殖民地的、半封建的、分裂的中国里,要想发展工业,建设国防,福利人民,求得国家的富强,多少年来多少人做过这种梦,但是一概幻灭了。许多好心的教育家、科学家和学生们,他们埋头于自己的工作和学习,不问政治,自以为可以所学为国家服务,结果也化成了梦,一概幻灭了。这是好消息,这种幼稚梦的幻灭,正是中国富强的起点。”
五四爱国运动爆发, 北京大学学生向天安门进发。
彷徨不已
1910年,暗夜神州风雨如磐。岁末,天津北洋法政专门学校学生向清廷发起第四次立宪请愿运动。学生代表中,一个叫李大钊的内心正饱受熬煎。立宪改良,是否与虎谋皮?揭竿革命,会否雪上加霜?他彷徨不已。
现实很快戳穿了君主立宪的幻影。1911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李大钊欢欣鼓舞,认为只要“当世贤豪一力进于建设”,定能“隆我国运”。中华民国成立半年后,他写下《隐忧篇》一文,积极建言献策,似乎勤加呵护,沿此路而行,民族复兴大业指日可待。然而现实给了他沉重一击:帝国主义和国内反动势力支持下,以袁世凯为首的北洋军阀窃取革命果实,初生的资产阶级共和国在中国仅存数月即告夭折。
“无量头颅无量血,可怜购得假共和。”辛亥革命后的中国,呈现出意想不到的景象:与袁氏称帝、张勋复辟的倒行逆施相呼应,思想界掀起一股尊孔读经的逆流;从西方搬来的多党制、议会制、总统制等粉墨登台,结果证明不但不是复兴正途,还沦为各派军阀、官僚、政客借以争权夺利的工具;袁氏既殁,北洋军阀分化为直、皖、奉三系,割据混战,帝国主义列强则游刃其间,坐收渔利。中国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深渊中愈陷愈深。强国复兴之梦,还有希望吗?由失望而生出的怀疑,在很多人心中潜滋暗长。
踬踣者屡,而前仆后继!辛亥革命虽然未完成民族独立、人民解放的历史任务,但打开了进步的闸门。一批先进知识分子率先走出消沉,李大钊正是他们中的典型。这位温良敦厚的文化人并非天生的革命者,即便目睹“共和自共和,幸福何有于吾民也!”他依然拒斥暴力和革命,希冀在现有资本主义共和国体的框架内制定“善良之宪法”,实行宪政,以再造中华。
然而现实是,以孙中山为代表的资产阶级革命派百计筹谋始终壮志难酬:宋教仁满怀热忱,为实行议会制奔走呼号,惨遭卑鄙暗杀;革命党人发动“二次革命”和护法运动,换来的是疯狂镇压。
壮志难酬
山穷水尽了,还能怎么办?这是当时无数先进分子的胸中块垒。
1916年夏,长沙、湘潭一带,军阀混战正酣。哀民生之多艰,23岁的毛泽东常“不觉泣下”。少小“立志出乡关”的他,“下决心要寻找一条解救穷苦农民的道路”。辛亥革命后,他从《湘汉新闻》上第一次看到“社会主义”这一新名词,遂生浓厚兴趣。当然这不是唯一的兴趣,风华正茂、挥斥方遒的他满脑子救国设想,并且在一一践行。
先是教育救国。1917年,他在写学友会日志时就提出,人人应受教育,以“造成新国民及有开拓能力之人材”,作为“我国现社会的中坚”。他与省城各校教职员代表联名给总统呈文,后来还应聘,认认真真当了一阵“小学教员”。
结合教育,他曾计议建设“新村”:在岳麓山建设以新家庭、新学校、新社会结合一体为根本理想的新村,再把个个新村连缀成片,成为理想的国家。认识到此路不通后,在军阀谭延闿宣称“湘省自治”背景下,他又起草《湖南改造促成会发起宣言》,提出要“打破没有基础的大中国,建设许多的小中国”,待一二十年各省“分建设”好了,再搞“彻底的总革命”。这样的设计主要还是寄望于军阀,结果可想而知。屡受打击下,毛泽东在给向警予的信中写道:已看透了政治界,暮气已深,腐败已甚,政治改良一途,可谓绝无希望。吾人惟有不理一切,另辟道路。而道路究竟在哪里?
思想革命
帝制对共和的反扑,使同在苦苦寻梦的陈独秀等一大批知识分子认识到“腐朽思想布满中国”,要想“救中国、建共和首先得进行思想革命”。
1915年9月,陈独秀在上海创办《青年杂志》(后改为《新青年》),掀起新文化运动的狂飙——拥护“德先生”(Democracy,即民主)和“赛先生”(Science,即科学),通过批判封建正统思想,撬开遏制新思想的牢笼,在中国社会掀起一场思想解放的大潮。引来的无数弄潮健儿中就包括赵世炎、邓中夏、何孟雄、杨匏安等,还有远在湖南的毛泽东。
民主与科学,使当时的国人,尤其是青年如获至宝,中国文化界、思想界也为之气象一新。孙中山赞叹这是“思想界空前之大变动”。德先生、赛先生从此成为耳熟能详的名词,正是在对科学民主的不懈追求中,中国当时的先进分子开始寻找走出困境的良方。多年之后,毛泽东对五四运动作出这样的评价:“在那时,这个运动是生动活泼的、前进的、革命的。”
1917年末,邻邦一声炮响振聋发聩。俄国工人阶级推翻临时政府,世界上第一个由马克思主义政党领导的社会主义国家诞生了!对于正在千盘百折中苦苦寻梦的李大钊,这就是暗夜灯塔。负笈东瀛时曾接触过的社会主义学说,今日展卷再晤,深入肺腑,顿开茅塞。
五四运动后,他更致力于马克思主义宣传,发表的《我的马克思主义观》系统介绍了马克思主义理论,在当时的思想界产生重大影响。他的《再论问题与主义》等文章,批驳反马克思主义思潮,论证了马克思主义符合中国的深刻道理。
宣传奔走
1920年初,为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毛泽东等进京请愿,这段时间他与李大钊、邓中夏等接触颇多。此时的李大钊已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传播者,他在北京大学组织了马克思学说研究会,这是中国最早成立的学习和研究马克思主义的团体。后来毛泽东1949年在西柏坡这样讲到李大钊:“在他的帮助下,我才成为一个马列主义者。”
1920年3月,在李大钊的倡导下, 北京大学成立马克思学说研究会。
5月,陈独秀也在上海发起马克思主义研究会。这时的毛泽东为欢送赴法勤工俭学的新民学会会员来沪,特意拜访了陈独秀。他说:“在我一生中可能是关键性的这个时期,陈独秀表明自己信仰的那些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到了1920年夏天,在理论上,而且在某种程度的行动上,我已成为一个马克思主义者了。”
受陈独秀之邀,毛泽东回到长沙参加创建湖南早期共产党组织。此时的他悟到十月革命之所以胜利,就在于“列宁之以百万党员,建平民革命的空前大业”。他于1920年末给好友蔡和森、萧子升的信中说:“我看俄国式的革命,是无可如何的山穷水尽诸路皆走不通了的一个变计,并不是有更好的方法弃而不采,单要采这个恐怖的方法……历史上凡是专制主义者,或帝国主义者,或军阀主义者,非等到人家来推倒,绝没有自己肯收场的……绝对的自由主义,无政府的主义,以及德谟克拉西主义,依我现在的看法,都只认为于理论上说得好听,事实上是做不到的。”
1920年,一群中国青年远渡重洋勤工俭学,其中一位就是周恩来。此时的西方,一战刚结束。周恩来在给天津《益世报》的一篇通讯中写道:“吾人初旅欧土,第一印象感触于吾人眼帘者,即大战后欧洲所受巨大之影响,及其显著不安之现状也。”欧洲国家的缺陷暴露无遗,这使许多醉心于西方的中国人感到震惊:欧洲的这条旧路还要再走一遍吗?
旅欧勤工俭学的周恩来,通过实地考察并对多种思潮进行比较推求,也找到了思想的坐标和人生的航向。他郑重地表示“我认的主义一定是不变了,并且很坚决地要为他宣传奔走”。
三个必然
正当思想界剧变的时候,中国社会结构也悄然发生深刻变革。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西方主要帝国主义国家忙于厮杀,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经济赢得喘息之机,中国工人阶级和民族资产阶级的力量进一步壮大起来。尤其产业工人已达200万人,成为一支日益重要的新兴社会力量。这些为建立无产阶级政党奠定了现实基础。
最早酝酿在中国建立共产党的是陈独秀和李大钊。他们反思中国工人运动的实践,逐步认识到,要用马克思主义改造中国,走十月革命的道路,就必须像俄国那样,建立一个无产阶级政党,作为革命的组织者和领导者。
1920年2月,为躲避反动军阀政府迫害,陈独秀从北京辗转赴沪。护送其离京途中,李大钊和他商讨了建立共产党组织的问题。4月,俄共(布)代表维经斯基等来华。他们先后在北京、上海会见李大钊、陈独秀,谈论建立共产党的问题。
中国共产党早期组织,是在中国工人阶级最密集的中心城市上海首先建立的。1920年5月,陈独秀发起组织马克思主义研究会,探讨社会主义学说和中国社会改造问题。8月,共产党早期组织在上海《新青年》编辑部成立。11月,该组织拟定了《中国共产党宣言》,指出“共产主义者的目的是要按照共产主义者的理想,创造一个新的社会”。
1920年10月,李大钊等在北京成立共产党早期组织,当时称“共产党小组”。在上海及北京党组织的联络推动下,各地党的早期组织纷纷建立起来。
1921年7月,上海的李达、李汉俊,北京的张国焘、刘仁静,长沙的毛泽东、何叔衡,武汉的董必武、陈潭秋,济南的王尽美、邓恩铭,广州的陈公博,旅日的周佛海,受陈独秀派遣的包惠僧,从天南地北汇聚上海。他们代表着全国50多名党员,在法租界望志路106号拉开了中国共产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的帷幕。由于会场受到暗探注意和法租界巡捕搜查,最后一天的会议转移到浙江嘉兴举行。
嘉兴南湖,烟雨楼东南,一艘单夹弄丝网船缓缓游弋。就在这间并不宽敞的船舱里,中共一大闭幕,中国共产党宣告诞生。党的第一个纲领和决议,主张“以革命军队推翻资产阶级”“采用无产阶级专政以达到阶级斗争的目的——消灭阶级”……中国共产党一经成立,就旗帜鲜明地把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规定为自己的奋斗目标,坚持用革命的手段实现这个目标。
一棹镜里来,岧峣起楼台。近代以来,中国人民反帝反封建的斗争之所以屡遭挫折和失败,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没有先进的坚强的政党作为凝聚力量的领导核心。中国共产党的诞生,从根本上改变了这种局面。这是“开天辟地的大事变”,也是近代中国历史发展的必然产物,是中国人民在救亡图存斗争中顽强求索的必然产物,是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必然产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