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6-30 13:55
滔滔大江,大坝横卧。高峡云雾之间,一个历时百年的民族梦想,已经变为现实。
早在1919年,孙中山就提出建设三峡工程的构想。1953年,毛泽东提出“在三峡这个总口子上卡起来,毕其功于一役”。后来,他又作《水调歌头·游泳》,憧憬着“高峡出平湖”的胜景。
上世纪七十年代,钮新强上初中时,课本上关于新安江水电站的描述,让他第一次领略到水的伟力。当一名水利工程师的梦想,在心中生根。当时,他没有想到,多年之后,自己竟能参与到世界上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的建设,亲眼见证百年梦圆。
钮新强大学毕业后主动请缨,分配到长江水利委员会,“正赶上三峡工程设计论证,也正赶上‘科学春天’。”钮新强庆幸自己生逢其时。
1992年4月,全国人大批准兴建三峡工程。1993年到2008年,钮新强的节假日大都在三峡工地上度过。他与设计团队白天跑工地,晚上讨论技术问题。办公室的灯,常常是最晚熄灭,积累的施工图纸达数万张,上千份技术报告足够装几间办公室。
1998年,钮新强开始负责三峡二期、三期工程技术设计,参与现场重点技术协调和决策。“那时还没有高铁,从武汉到宜昌三斗坪,翻山越岭,乘船赶车,要一天半时间。”钮新强说,数以万计的科研人员不辞辛苦,夜以继日,相继攻克了特大型枢纽建筑物布置、大江大河截流、高水头超大泄量泄洪消能技术、地下厂房等一系列世界级工程技术难题,取得百余项技术突破。
三峡工程建设之初,专家在1-5号机组勘察现场。
2018年4月24日,习近平总书记在察看三峡工程时说:“三峡工程是国之重器,是靠劳动者的辛勤劳动自力更生创造出来的。”“真正的大国重器,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核心技术、关键技术,化缘是化不来的,要靠自己拼搏。”
为三峡大坝拼搏的,不仅仅是科研人员。
长江,在重庆市涪陵区南沱镇拐了两道弯,其中一道弯畔有个小山坡,睦和村就在山坡上。
这里曾是个贫困的小村,“每年种的粮食勉强糊口,还得靠养鸡生蛋,拿蛋去街上换点油盐来维持全家人的生计。”70多岁的村民冉德胜这样描述从前的生活。
1994年,三峡工程“撞”进睦和村的生活。睦和村是三峡库区的重点淹没村,1998年起,全村移民搬迁。
当年,在三峡工程重庆库区,需要移民113万人,既有淹房淹地的“双淹户”,也有淹地不淹房的“单淹户”,人多地少,成了最突出的矛盾。
睦和村原本有2668亩耕地,淹没后,只剩下1687亩地,人均耕地面积不足0.5亩。如何让移民搬得走、稳得住、能致富?
借着移民搬迁和土地二轮承包的契机,村党支部书记刘家奇决定带领村民走一条新路,倡导村民利用国家对移民的生产补偿资金,购买龙眼、枇杷、荔枝、核桃等经济果苗,将传统的农业种植模式转变为经济果林模式。
不种粮食,种水果?村民疑虑重重,“在咱们这块地上真能长得活?”“万一种不成,大家吃啥子?”
同是农民,刘家奇很理解大伙儿的顾虑。党支部分批分期组织党员、村干部、村民到周边省市的水果基地,学习果品开发种植技术,还把学习情况拍成视频,回村播放,全员学习。
刘家奇他们还想出了“套种”的点子,经济果林与黄豆、花生等传统农作物搭配种植,让农民每年都能见得到收成。
几番下来,大多数村民开阔了眼界,消除了顾虑,干劲十足。
自此,睦和村跳出传统农业束缚,走上了发展经济果林的道路。六年时间,全村的耕地几乎都种上了龙眼、枇杷、脐橙、荔枝等特优水果,村民收入大幅提高。“我每年的蜂蜜、枇杷、荔枝、龙眼、柚子和脐橙,能卖4万多块钱,比我家孩子在城里挣得都多。”冉德胜得意地说。
库区两岸的变化,钮新强一直看在眼里,他还曾捐出获奖奖金,资助三峡库区的贫困学生,“正是库区人民的巨大付出,才成就了今天的三峡工程,我想尽我所能,去帮助库区那些优秀的孩子。”
2020年11月1日,水利部、国家发展改革委公布,三峡工程完成整体竣工验收全部程序。标志着三峡工程从建设期转入正常运行期。截至2020年年底,三峡工程累计拦洪运用61次,拦蓄超5万立方米每秒的洪峰19次,总蓄洪量超1800亿立方米。三峡电站累计发电13992亿千瓦时。三峡水库为长江中下游补水2267天,补水总量2894亿立方米。中国工程院试验性蓄水评估报告测算,三峡工程多年平均防洪效益达88亿元。
听闻喜讯,钮新强特别高兴,“三峡工程让荆江防洪能力提升至百年一遇,年发出千亿千瓦时清洁电能为中国经济注入澎湃动力,改善660公里川江航道、催生黄金水道,也正成为我国推进‘一带一路’建设和长江经济带发展的‘助推器’……”钮新强滔滔不绝地历数着三峡工程的作用和意义,他的眼前,一幅治水兴邦的壮美画卷正在打开。
【圆梦在路上】
人工天河
73岁的张买江觉得自己这辈子很值,“我跟两条‘人工天河’都打过交道。一是红旗渠,一是南水北调”。
“光领秃山头,水缺贵如油;豪门逼租债,穷人日夜愁。”一曲旧民谣,说的是河南林县的“旱”,这就是张买江的童年。
73岁的张买江站在红旗渠畔回忆当年参加建设的过程。甘南摄
人们通过打旱井、引山泉、修水塘抗旱,但因缺少水源,收效甚微。水渠无水可引,水库无水可蓄。1959年,林县再次大旱,县委将寻水的目光移向了水源丰富的浊漳河。
当时正值困难时期,条件艰苦,林县家底很薄,但对水的渴望,还是让林县人鼓足勇气,自力更生、团结协作,启动了“引漳入林”工程。
1960年2月,太行山上炮声响起,张买江的父亲随着开山大军,在万仞壁立、千峰如削的太行山腰,用镐头、钢钎和人造炸药一点点开山造渠。
落石、塌方,危险无处不在。一次险情,张买江的父亲不幸遇难。只有13岁的张买江拿起父亲的镐头,继续开山,成了红旗渠工地年龄最小的建设者。
帮大人背工具,捻钻扶钎抡锤点炮,困了在悬崖上睡,粮食不够就吃山野菜……张买江与十万开山者逢山凿洞,遇沟架桥,一锤一钎,硬是削平了1250座山头,最终建成了全长1500公里的“人工天河”——红旗渠。
周恩来总理称赞,这是新中国一大奇迹。外媒甚至将之称为“世界第八大奇迹”。
通水那天,张买江蹲在渠道旁,翘首以盼。当水流奔涌而至,他痛哭失声,他特别想告诉父亲:“您的梦想实现了!村里再也不缺水了。”
此时的张买江或许还不知道,另一条“人工天河”的伟大构想,早在红旗渠启动之前,就已在共产党人的脑海中酝酿。
1952年10月,毛泽东同志在视察黄河时提出:“南方水多,北方水少,如有可能,借点水来也是可以的。”
红旗渠全面竣工30多年后,南水北调工程正式动工。
当时,张买江已经成为林州市第一实验小学的教师。听说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安阳段施工需要人手,他第一时间报名参加。30多年前就已融入血液中的红旗渠精神,激励着他,也激励着众多建设者,为南水北调的千里长渠挥汗如雨。
30余年光阴,“艰苦奋斗、团结协作”的精神一脉相承,“负责务实、创新求精”的实践日新月异。
南水北调工程分中线和东线。东线,自江苏扬州江都水利枢纽提水,沿京杭大运河及平行河道逐级翻水北送,以世界最大规模泵站群实现“水往高处流”;中线,丹江口水库水出陶岔、过哑口、飞渡槽、钻暗涵、穿黄河……跋涉1432公里润泽京津冀豫。
南水北调,该铭记的不仅仅是建设者,还有“舍小家、顾大家”,告别故土的丹江口库区34.5万移民以及中线干线9万征迁群众。
邹会彦永远忘不了10年前的那个夏天。当时,因南水北调中线工程建设,他和750多名村民从九重镇原油坊岗村整体搬迁到邹庄村。一进村,宽阔的水泥路穿村而过,一排排二层小洋楼分立两边,村内硬化的道路一尘不染……这些让邹会彦很是惊喜,“以前可不敢想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搬迁前,邹会彦和父母、兄弟同住,12口人挤在5间破平房里,“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全家靠种地生活,日子艰难。
搬进新家,日子越来越好。现在,邹会彦管理着十几亩耕地,爱人郭春玲在镇上服装店工作,还经营着电商销售化妆品,全家一年收入翻了好几番。
2014年12月12日,南水北调中线一期工程正式通水。看着电视,邹会彦就想:淅川人和北京人同饮丹江水,如果总书记能来淅川看看,那该多好啊。他没想到,2021年5月13日,习近平总书记真的推开了他的家门。
厨房、卫生间、杂物间,进门后习近平总书记看得很仔细,连冬天洗澡取暖、有没有肉吃这样的生活细节都问到了。邹会彦请总书记放心,搬到新家后,大家生活都很好,住房、医疗、小孩上学都有保障。
习近平总书记深情地对乡亲们说:“你们为了沿线的人民能够喝上好水,舍小家为大家,这是一种伟大的奉献精神,沿线人民、全国人民都应该感谢你们。吃水不忘掘井人,你们就是掘井人。”
如今,南水已成为包括北京在内的多个北方重要城市生活用水的主力水源。截至今年4月初,南水北调累计调水418.55亿立方米,相当于超过2989个西湖的水量,1.2亿人口直接受益。
南水北调中线工程的渠首——河南淅川县陶岔。
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新时代,南水北调工程面临着新形势新任务。习近平总书记说,南水北调工程事关战略全局、事关长远发展、事关人民福祉。要深入分析南水北调工程面临的新形势新任务,完整、准确、全面贯彻新发展理念,按照高质量发展要求,统筹发展和安全,坚持节水优先、空间均衡、系统治理、两手发力的治水思路,遵循确有需要、生态安全、可以持续的重大水利工程论证原则,立足流域整体和水资源空间均衡配置,科学推进工程规划建设,提高水资源集约节约利用水平。
【奋斗者】
23年迎南水
1991年的一天,北京房山,一处郊野荒地上,26岁的王雷跟着几位专家正在勘探,他认真记录着所到之处的地形、地貌、村庄、建筑……
南水进京第一站——大宁调压池。
刚刚从山西调进北京水利规划设计院,这是王雷进京后的第一个任务——为南水北调中线工程设计线路。
王雷很兴奋,他梦想着能亲眼见证南水进京。12年后,他担起南水北调北京段工程总体设计的重任;又过了11年,他梦想成真,在团城湖调节池与奔涌进京的南水“见面”了。
“做水利设计的,一辈子能遇到多少大工程?南水北调,就让我赶上了!”如今已是副总工程师的王雷直说自己运气好。
运气,也是因奋斗而来。
王雷的办公室里有个书柜,整齐摆放着过往他为南水北调写下的所有设计报告,每一页都见证着他和同事们的奋斗。
2003年,非典疫情突袭。当时,南水北调北京段工程前期可行性研究正在紧张进行。王雷和同事们没有中断研究,始终坚持工作。为了保持安全距离,大家甚至站在院子里开会。
2004年,北京段工程进入初步设计阶段,闸如何修、渠往哪开、水怎么流……繁重的设计任务压在肩头,几乎每隔一两天,王雷和同事们就要忙一个通宵,每一个设计环节都要精益求精,不能出任何差错。
正是从那时起,王雷的发际线,开始一点点后退。
2005年,西四环暗涵工程正式开工,全长12.64公里的暗涵直穿城市快速路,如此规模,尚属国际首例。
头顶是呼啸而过的地铁或铁路;脚下是纵横交错的各种管线、桥桩……想要做到“井水不犯河水”,谈何容易。
大型机械下不去,只能采用浅埋暗挖法,工人下井,用铁镐、铁锹小心翼翼地掘进、浇筑……王雷和设计团队创新加固技术,在隧洞内铸就“钢铁脊梁”,保证了施工安全。
不断路、不断交通、不扰民、零事故,西四环暗涵顺利完工。
迎接南水的23年,王雷把绝大部分时间都留给了工程,他甚至一次都没有接过孩子放学。“我这不算什么,团队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王雷说。
2014年12月27日,第一渠丹江水流到北京。王雷没时间回味与南水的“初次相见”,他已经开始为南水北调后续工程谋划更长远的目标。
南水北调,只是缓解了北京的“渴”,从“极度紧缺”到“紧平衡”,北京水资源安全还不能松劲儿。
目前,王雷和团队正在规划设计更长远的调水方案。“现在中心城区已经基本形成供水环路,未来计划增加调水通道,再沿六环建一条输水环路。”王雷说着,用手指在地图上画了大大的一个圈,“沟通河湖水系,形成全市供水大网”,这是他未来几年的新梦想。
圆梦大事记
●1960年 “红旗渠”工程开工
1960年2月11日,林县引漳入林灌溉工程开工。3月10日,引漳入林工程被命名为“红旗渠”。1964年12月1日,红旗渠总干渠全线开通。
●1970年 批准兴建葛洲坝水利枢纽
1970年12月25日,中共中央批准兴建长江葛洲坝水利枢纽工程。1988年12月,工程全部建成。
●1994年 三峡工程正式开工
1994年12月14日,三峡工程正式开工。2020年11月1日,三峡工程完成整体竣工验收全部程序,根据验收结论,三峡工程建设任务全部完成。
●1997年 小浪底水利枢纽成功截流
1997年10月28日,黄河小浪底水利枢纽工程成功实现截流,2001年12月31日最后一台机组并网发电。
●2002年 南水北调工程正式开工
2002年12月27日,南水北调工程正式开工。2014年12月27日,第一渠丹江水经过漫长“旅途”正式进京。
●2003年 龙滩水电站实现截流
2003年11月6日,龙滩水电站工程实现大江截流。2007年5月27日,龙滩水电站一号机组提前试运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