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留给后代的遗产问题上正处于一个十字路口。”2020年9月，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秘书处发布第五版《全球生物多样性展望》，报告指出：“生物多样性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丧失，而造成其减少的各种压力仍在加剧。” 

面对全球性的危机和挑战，为加强地球生物资源保护，《生物多样性公约》第十五次缔约方大会计划于2021年10月和2022年上半年分两阶段在云南昆明举行，这是它首次来到中国，代表着国际社会对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努力和成效的认可。

北京作为首都，承载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四大核心功能。这座拥有2000多万常住人口的超大城市，如何平衡、协调经济社会发展与生态保护的关系，如何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是对城市治理的一大考验。

“十三五”时期，北京市生态环境状况指数（EI）连年攀升，由2015年的64.2增长到2020年的70.2，增长9.3%。北京市域面积约占全国陆域国土面积的0.17%，而植物种类数量约占全国总数的8%。这里已记录的鸟类超过500种，占全国鸟类物种数的比例超过三分之一，在二十国集团（G20）国家首都中排名第二。

2020年，北京市启动生物多样性调查，实地记录各类物种5086种，其中70种是北京新记录种。在调查中，东北刺猬、黄鼬、日本松雀鹰等在中心城区被发现，白头鹎、黑斑侧褶蛙、中国林蛙、赤峰锦蛇、马口鱼和黑鳍鳈等在平原区频频“出没”，显示北京的生物多样性变得愈发丰富。

延庆野鸭湖

两轮百万亩造林工程建设、高速公路为古树群绕道、冬奥赛区建设精准施工、为世界“最孤单”葡萄找伴、为救一只普通秋沙鸭出动消防员……一桩桩生动具体之事以及其中的取舍之道，是这座城市理念与姿态的写照。多年旅居于此的英国环保专家提议，将北京打造成为世界知名的“生物多样性之都”，受到北京市政府的高度关注。 

人与自然是命运共同体。保护自然，就是保护人类自己。

随着全球进入城市时代，城市在保护生物多样性方面的作用越来越举足轻重。2021年6月5日，《北京市生态涵养区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条例》正式实施，明确提出北京建立健全生态涵养区生物多样性保护制度。这是我国首部省级层面对特定功能区的立法。从此，北京绿色发展又多了一道法治“屏障”，北京将更加生机勃勃、万物葳蕤。

北京的麋鹿与大雁

葳蕤北京 生机盎然

2020年，北京共发现了多少新记录物种？70种，其中的11种大型真菌和1种昆虫为中国新记录物种。

北京国家体育场

生物多样性指生物的多样化，是地球上所有的动物、植物、微生物和其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的总和。近年来，北京在生物多样性保护方面持续发力，打造了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新局面。 

2020年，北京共发现了多少新记录物种？

70种，其中11种大型真菌和1种昆虫为中国新记录物种。

北京目前实地记录到的物种一共有多少？

5086种。 

北京有多少种自然和半自然生态系统群系？

82种，包括森林、灌丛、草丛、草甸与草原、湿地等类型。

北京有确切记录的鸟类占全国鸟类物种的比例是多少？

超过三分之一，在北方城市中独一无二。

这是北京市2020年启动生物多样性调查，于2021年5月份公布的阶段性成果，也是这座城市生物多样性的缩影。

从栖息地到保护地

左：“北京无喙兰”在密云区雾灵山自然保护区首次被发现（图片源自：密云区融媒体中心）右：丁香叶忍冬

2019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建立以国家公园为主体的自然保护地体系的指导意见》。文件提出，建立自然保护地体系，确保生物多样性得到系统性保护，提升生态产品供给能力，维护国家生态安全。就在同年，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成立了一个新部门——自然保护地管理处，全市的生物多样性保护工作都归口该处室统筹。

自然保护地是生态建设的核心载体和生物多样性最富集的区域，也是联合国《生物多样性公约》中明确要求重点关注的领域，包括国家公园、自然保护区和自然公园三种类型。

“在野生动植物栖息地中，自然保护地是‘白菜芯’，是北京市最重要、最精华的自然生态空间。”自然保护地管理处工作人员张鹏骞告诉《瞭望东方周刊》。

截至2019年，我国已建立各类自然保护地逾1.18万个，覆盖了中国90%的自然生态系统类型、85%的国家重点保护动物和86%的国家重点保护植物种类。

目前，北京市有自然保护地79处，总面积超过36.8万公顷。北京的2500余种动植物，绝大多数都分布于自然保护地。它们为首都生态安全、生物多样性保护发挥了重要作用。 

“作为拥有2000多万常住人口的超大城市，以及承载全国政治中心、文化中心、国际交往中心、科技创新中心四大核心功能的首都，划出这么大面积来保护自然生态真不容易，这是多年来生态建设不断积累的成果。”张鹏骞说。 

就全球而言，与其他国家的首都及国际化大都市相比，北京是世界上生物多样性最为丰富的城市之一。

北京已记录的鸟类品种超过500种，在二十国集团（G20）国家的首都中排名第二。这里还拥有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81种、市重点保护野生动物222种，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3种、市重点保护野生植物80种。

按照部署，北京市园林绿化局正在牵头对全市自然保护地进行整合优化，进一步优化生态空间，打通生态廊道。

打通生态廊道意义重大，对野生动物而言是件大好事，不仅可扩大栖息空间，迁徙流动也更为安全便捷。张鹏骞和同事私下曾半开玩笑地探讨，“南边通州区的一只兔子该如何安全地到北边的延庆区呢——现在还不行，但可以作为未来工作的目标”。   

近年来，由于生态环境持续向好，多个濒危、珍稀物种在北京的自然保护地被发现。

昌平蟒山森林公园

2017年，北京无喙兰首次被发现。在位于西北部的玉渡山自然保护区，这是一种兰科新物种，也是全国1600余种兰科植物中唯一以北京命名的兰花。同年，消失了60年的扇羽阴地蕨也现身松山自然保护区。

2020年，北京无喙兰在雾灵山自然保护区又被发现，这是该物种在北京东北部的首个记录。

2021年，尖帽草在云蒙山国家森林公园附近被发现，这是马钱科植物首次在北京被发现，北京植物区系因此增加了一个新记录科。 

从种植树木到营造森林

天坛古树

北京生态建设成绩之所以令人瞩目，两轮百万亩造林工程功不可没。

“通过两轮百万亩造林，从整体上把北京的生态格局调整过来了。”北京市园林绿化局生态修复处副处长杨浩告诉本刊记者，“这为生物多样性保护奠定了绿色基础。” 

两轮百万亩造林分别启动于2012年和2018年。截至2020年底，全市林地总面积占市域面积的67.41%，全市森林覆盖率已达44.4%，形成万亩以上绿色斑块30处、千亩以上绿色斑块240处。

2021年，北京计划新增造林绿化面积16万亩，其中15万亩属于新一轮百万亩造林，该工程将于2022年完成。 

随着百万亩造林工程的持续，北京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认识不断深化，理念不断进步。尤其是近两年来，“高质量”成为北京园林绿化工作的高频词——在北京市园林绿化局局长邓乃平2020年全市园林绿化工作会议上的讲话中，“高质量”一词出现了19次。

对新一轮百万亩造林而言，“高质量”可更直白地理解为，要从过去的“种植树木”变为“营造森林”。  

此前，限于历史条件，植树造林主要是“种树+养护”，确保成活率，能“绿起来”是首要目标，一定程度上存在林分结构单一、绿而不活的问题。绿而不活的极端表现就是：有林无鸟、有鸟无水、有水无鱼。

近年来的百万亩造林工程，开始更加注重营造“近自然”的森林生态系统，许多操作都有技术标准。比如生态林：纯林面积不宜超过1公顷，每6.7公顷应不少于8种乔木树；每6.7公顷应设置1-2处动物食源筑巢场所，每个场所内应选择5种以上果实丰富的乔灌木，以及5种以上结籽丰富的草本植物。同时，根据不同地域、不同地形对植物品种的选择亦有章可循。 

保育小区是建设生物多样性的另一重要手段。具体要求为：每1000亩平原林里建设一处保育小区，用加减法调整结构，令生态系统内的能量流动更为舒畅。

海淀植物园

“减法”主要是将过密、单一的树木疏伐、移植。

“加法”则是增加灌木和草本植物，丰富林地结构；补植食源、蜜源植物，在不同季节为动物提供食物；用树枝、土块堆成隐蔽之所；营造小微湿地和水塘，方便动物饮水、洗澡；放置人工鸟巢和“昆虫旅馆”……

保育小区因此也被称为“动物乐园”，越来越多的小动物重返森林，林间变得更加生动热闹。 

据统计，截至2020年10月，北京市生态林里共建设保育小区466处，种植蜜源植物28万余株，建设小微湿地412处、本杰士堆1442处，悬挂人工鸟巢3167处。  

杨浩表示，从“绿起来”到“活起来”是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在京华大地上深入实践的结果，是优质生态产品、优美生态环境“两优”供给不断提升的标志和延伸。

从“为树让路”到绿色格局

门头沟永定河

古树名木是北京生态系统中的独特群体，也是本地生物多样性的亮丽名片。在修建国道时意外发现古树群，怎么办？北京的做法是：为树绕道。

在门头沟区清水镇，109国道新线高速公路正在火热施工中，但其施工图和最初的规划图大有不同。

2020年底，村民在清水镇齐家庄109国道修建路段意外发现古树群，门头沟区政府获悉此事后，立即组织相关部门和专家对古树群进行勘测。

12月1日，专家认定，该路段61株侧柏中，有37株为古树，其中9株为一级古树，28株为二级，最大胸径达1.24米。短短两天后，各相关单位碰头召开协调会，结论是“对这些柏树必须全部保护，高速公路绕道避让”。

很快，设计图纸被推倒重来，施工方案被调整：路线向北侧偏移，由整体式路基方案改为分离式隧道下穿方案。

古树群得以保全。

而绕路的代价是：新增290米的双向隧道一座，增加红线用地1.83亩，造价增加约1.5亿元。为减少对古树生长环境的扰动，修建隧道时，弃用爆破技术，而采取人工加机械开挖的手段。为确保不影响古树根系，隧道横向距离古树树冠投影不得少于5米——可谓“思虑周到”。

市民程绍德致信媒体，就此事点赞：“古树名木是前人和大自然留给我们的无价之宝，一旦遭到破坏就无法恢复。修路规划可以改，而古树砍了就会永远失去。门头沟区的做法实属明智之举，值得称道。” 

作为全世界保存古树名木最多的大都市，北京目前共有4万多棵树龄超过100年的古树，最年长的是位于密云的一棵古侧柏，名为“九搂十八杈”，据推断有3500年树龄。

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曾多次参观天坛，念念不忘那里的古树群，他感慨道：“美国可以复制出天坛的建筑，但无法复制这里的参天古柏。” 

除了为古树让路，通州副中心建设思路的“与众不同”，亦是北京重视生态的生动写照。

“先把绿色格局奠定好，形成绿色生态骨架，之后再填充其他部分，最后人融入其中。” 张鹏骞解释说，即先建城市绿心，再建办公区。

通州副中心的城市绿色空间格局为“一心、一环、两带、两区”。“一心”为城市绿心森林公园，“一环”为环城绿色休闲游憩环，“两带”即东、西部两条生态绿带，“两区”即城市副中心与亦庄、顺义之间的大型区域生态廊道控制区。这里将成为蓝绿交织的森林城市，抬眼见绿荫、侧耳闻鸟鸣。

“这是城市建设理念的进步。”张鹏骞说。

新理念带来的效果如何？

2021年4月，通州区生态环境局副局长徐晓云向媒体透露，“十三五”时期，该区生态环境状况指数已从54.0上升到62.5，改善幅度全市第一。 

从“鸟课”到自然观察节

绿背苍鹭在北京

“像星星一样多的鸟儿都是谁？

它们从哪儿来？到哪儿去？穿什么？吃什么？

它们怎么安家、生娃、养育后代？

它们如何度过酷暑与严寒？”

这是北京某自然学校2021年秋季“鸟课”的招募语。该系列课程始于6年前，最早只有“鸟课”和“植物课”，自2020年开始，又增加了“虫课”和“石头课”，受到越来越多的市民尤其是亲子家庭的喜爱。课程的目的是，通过持续观察、探索、记录自然，获得美好感受和内心滋养，体会生命的智慧和节奏，理解万事万物的相互联系。

“每株植物，小花、小草、大树，都有独特的长相、姿态，每株植物都有生老病死，不要以为只有人类会说话！”一名小朋友在植物课上写下这样的笔记。

在北京市园林绿化局宣传中心副主任胡淼看来，这是北京生态文明理念进步的体现，“当下北京最时髦的暑期活动就是带孩子去参加生态学院，从小培养孩子对生物多样性的认知，爱护自然。官方组织此类公众自然教育活动时，报名名额几乎都是秒光”。

自然观察节是近两年来北京市官方力推的品牌活动。2019年，该活动在微博发起的“自然北京”话题总点击量达700余万。此外，每年的“爱鸟周”“北京湿地日”等活动颇具影响力，受众覆盖面越来越广，公众对生物多样性保护的认知度日益提高。

2019年10月26日， 一名小朋友在观察池塘里的水生植物。当日，2019 北京自然观察节在北京海淀公园开幕（陶希夷/摄）

胡淼表示：“生物多样性的保护仅靠几个主管部门或者社会组织去推动，力量是有限的，还得让老百姓拿它当回事，才能真正做下来。” 

他也坦承，在全社会推进生物多样性保护的热情不断提高的同时，仍然面临一些问题。

生态学专家在检查生物多样性保育小区时，发现有的小区和预期效果“存在差距”。比如，小区选址本应注重隐蔽性，有些却靠近路边；一些土堆（本杰士堆）、人工鸟巢与林子的融合度不高，有孤零零之感，甚至画蛇添足垒起石头窝……这也说明政府和专家在顶层设计方面力度虽然很大，但落实到一线时，对理念的领会和执行在个别区域还是会出现偏差的现象。

2020年，北京将全市划分为212个网格，对部分网格生态系统多样性以及哺乳动物、鸟类、两栖类、鱼类、昆虫、藻类等物种多样性开展全面调查，计划利用3至5年时间，形成本市生物多样性系列调查报告。2021年6月5日，《北京市生态涵养区生态保护和绿色发展条例》正式实施，其中明确提出：建立健全生态涵养区生物多样性保护制度。

“保护生物多样性是久久为功的过程。未来，我们将不断强化、推进这项工作，确保一张蓝图干到底。”胡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