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绽公众号
| 记者 袁云儿
2021-11-02 13:38
昨天下午，艺绽君见到了许鞍华导演，并跟她聊了最近关于《第一炉香》的种种争议问题。
她的耳坠上垂着绿色的小珠子，擦着很好看的树莓色口红，经常说着说着哈哈大笑，摸一摸万年不变的娃娃头短发。即使今年已经74岁了，我感觉许鞍华还像个小女孩那么可爱率真。
大部分导演碰上这种被骂惨的作品，都躲起来不敢出声，也有没风度的导演，会跟网友、影评人直接掐架对骂，但许鞍华实在太真诚豁达了，她说坦然接受观众一切批评，还自嘲现在看得开，是因为年纪大了。
她说，现在谈《第一炉香》，不是为了分辩或解释，更像是希望与观众做一场交流，总结一下经验和教训，然后用到她的下一部作品中去。
拍片将近五十年，无论是对电影的赤子之心还是率真可爱的性格，许鞍华导演一直都没有变。华语电影能够拥有这样一位导演，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第一炉香》遭遇网友吐槽，许鞍华的反应是惊讶，而不是伤心，她坦言，自己不想告诉观众要怎么看电影，因为没有必要，“也许我的年纪大了，说的话和现在年轻人说的不一样。”
她拍《第一炉香》，中间加了一点黑色幽默的调子，比如角色之间关系很乱，互相嫉妒，司徒协打乔琪乔、结婚游艇上一团糟的男女关系都是很典型的例子。“其实我们还可以再夸张一点，但是我没有变成真的喜剧。我估计观众看电影的时候，会有固定的习惯，如果超出了这个范围，他们就觉得有点无所适从，比如有时电影是好笑轻松的，有时候是悲壮的，我觉得悲壮跟轻松其实并不互相排斥，这是我的想法。”
对于影片现在的争议，许鞍华反而认为要以开放的心态面对，让大家多一点讨论。“到底什么是好的文艺片、到底应该怎么拍、观众喜欢什么……如果好好讨论，我觉得是件好事，不然人家都不想谈、不想说，（文艺片）就没了。”
37年前许鞍华拍摄的另一部张爱玲作品《倾城之恋》上映后，反响也不是很好，那时的她会因此而难过，但现在的她，已经感觉好多了，她也说，自己不是一个对外界评价很敏感的人。“年纪大的好处就是没有那么多顾虑了。还能拍几年呢？”她笑着说。
平时不太上网、不玩社交网站的她，最近为了《第一炉香》看了挺多网友评价，但她表示，自己肯定不会注册个账号去跟网友辩论：“我觉得已经说得太多了。不应该老去解释，大家谈会比较好，而不是捍卫自己的立场。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好捍卫的，如果人家觉得不好，那就是不好，不要再这样拍了。”
马思纯饰演葛薇龙，彭于晏饰演乔琪乔，是《第一炉香》此次遭至的最大争议。二人都被观众认为与原著人物完全不符。对此，许鞍华已经在多个场合解释过，启用这两位演员绝没有所谓内幕，都是她当初认为合适。
“马思纯，我是看了她的《七月与安生》，觉得这样一个女孩子爱上别人，突然就很疯狂，那种感觉我没有见过像马思纯表达得那么好的，其实有点像年轻的周迅。我本来觉得葛薇龙就是这样的，薇龙的爱情经验还是找一个能演这个经验的人比较好。马思纯某些角度很像40年代外国片的女孩子，英格丽·褒曼。”许鞍华说。
至于观众认为马思纯在银幕上看起来有点胖的评价，许鞍华回应：“张爱玲曾经说过，自从林黛死了以后就没有人能演薇龙了。林黛是32岁去世的影后，圆脸，大眼睛，至少是丰满的，她是非常明艳的，很活泼、很有福气的样子。张爱玲跟林黛合作过，她觉得林黛是葛薇龙的绝配，可林黛也不是原著描述的样子。马思纯当然跟林黛也不像，但如果一个人你觉得她的内核是OK的，可以演这个角色，那就应该让她演，我真的不知道观众和读者对原著那么虔诚。”
而彭于晏，许鞍华则觉得他很像她心目中的乔琪乔。“彭于晏有些像外国人，因为他小时候在那边长大，动作上也像。另外他本人是很敏感的，不是粗豪的那种，所以演乔琪乔是可以的。”
抛开选角争议，《第一炉香》在摄影、服化道、音乐等方面还是获得了许多认可，影片的制作班底也请来了杜可风、和田惠美、坂本龙一等大咖。许鞍华说，他们几位都是非常专业的大师，只要拿出看家本领就好了。“反而对我来讲有点压力，杜可风被称作亚洲还是世界上最好的摄影师，我还不是世界级的，就有点自卑，我还指挥他们，有点不好意思。”
许鞍华说，这次《第一炉香》对她未来的拍片会有积极作用，她会知道现在的观众喜欢什么、关注什么。
去年9月，许鞍华获得威尼斯电影节终身成就奖的消息传来，整个电影圈都在为她高兴，这既是全球女性导演的荣耀，也是华语电影的高光时刻。说起这个奖项，许鞍华笑言，当时大家因为新冠疫情都很沮丧，她的朋友们开玩笑说拿这个奖是冲喜，她表现得特别高兴，因为想让大家高兴一下，但她内心真实的声音却是：“我不希望拿终身成就奖，因为拿了就不能再继续了。”
许鞍华透露，她现在在给某节目拍一部短片，完成之后想暂时休息一会，再看看有什么好的可以拍。她甚至想去多伦多留学，学习怎么写作。这样的想法初听让人惊讶，但更能给人鼓舞。许鞍华说，这两年社会变得太厉害了，她出门既不懂网络支付，也不会叫车，也不会网购。“我也不刷网，如果要继续工作，必须学习这些基本的技能，不然就不属于这个社会了。”
疫情深刻改变了电影行业，很多导演去拍网剧或电视剧，对此，许鞍华说自己并不是电影“原教旨”导演，如果有合适的项目，她也会考虑拍剧。“身份不是问题，精力才是问题，因为拍剧比拍电影辛苦多了，要求体力是双倍的。”
许鞍华说，她刚开始拍电影时，市场是唯一标准，如果票房不好，就很没脸面，一直到拍到比较好才能见人。但现在评判电影的标准更多元，票房好、得奖、口碑好、有影响力，都可以，氛围更自由。但同时，约束也多了，因为创作者知道哪些是观众想看的。对许鞍华而言，放下很多东西，不过分在意票房和口碑，反而内心自由的空间更大，正如她所言，“如果不看开一点，就睡不着啦。”
“人们有时候觉得导演特别崇高，有时候又觉得他们无能，其实都是人。我觉得当导演是人家给你的恩宠，而不是你自己自然地高高在上。人家给你这个机会，让你拍一些东西表达自己，其实是很难得的。因为这个戏能交流到经验，我觉得也是对等的，不会觉得导演比观众要伟大。他们一说什么伟大，我就发抖。”许鞍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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