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4日晚，CCTV-6 播出《潮起中国·非遗焕新夜》主题晚会。曲阳石雕、秸秆扎刻、苗绣、蔚县剪纸、凤翔年画等多项非物质文化遗产手工技艺在台网联动的强大传播攻势下走进千家万户。亮相舞台的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已经普遍有了自己的徒一代、徒二代。甚至90后徒弟已成为传承骨干，正式接棒。

曲阳石雕第六代传承人之一刘亚蒙，在2020年嘉德艺术周上向嘉宾介绍曲阳石雕

年轻一代非遗传人也面临着许多审视。有业内人士发现，将时尚设计与宽泛传统文化相结合的国潮越来越多，但是真正埋头苦干钻研非遗技艺的却并不见多。各级各类的非遗展览越来越多，但中高级别的非遗大展中，能媲美前辈大师的精品却并不见多。非遗主题的晚会、活动越来越多，但真正能坐下来研究的人并不见多。接棒后该往哪个方向使劲儿，是埋头于技艺还是致力于传播，是大胆创新突围而出，还是据守传统技艺，的确令不少年轻非遗传人感到困惑。

花丝镶嵌技艺传承人王亚震与师兄弟切磋技艺

“甘做冷板凳学一门技艺，哪有那么轻松。”北京东方艺珍花丝镶嵌厂的技术骨干、1991年出生的王亚震上中专时原本学的是道路桥梁专业，后来因偶然机会在温州跟随原北京花丝镶嵌厂的老师傅们制作一个大型屏风。“一做就是4年，我从头跟到尾才终于出师。”王亚震记得，开始上手时非常枯燥。“同一样工作重复来重复去。有时候连续几个星期都在做填花丝这一件事，搓金丝、压扁，再码起来……有时候自己变得很暴躁。”王亚震说，要想传承一门手艺首先需要超出常人的定力和耐力。当初师傅们带着4个年轻人手把手干，最后只有两人坚持了下来。“花丝镶嵌的技艺本身依旧要遵循传统，几乎没有创新空间。而在设计上的创新，则需要更多学样和见识来支持。”王亚震说，现在自己多是根据设计师的设计图来制作作品，上手做设计是自己未来的努力方向。

郎佳子彧用垂首可得面粉制作精美面人

作为年轻一代非遗传人，常常被期待着有所创新，有所突破。这样期待的目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郎派面塑艺术的第三代传承人郎佳子彧，也曾承受过。因为擅长网络传播，1995年出生的他利用全新的媒体传播平台和形式，发挥短视频和直播优势，把“面人郎”变成了网红。可如今面对手中的面团，他却选择据守传统。他也曾经想着通过科技手段改变创作材质，通过拓宽面塑原材料的种类，实现更宽广的创作空间。“后来我花了很长时间才意识到，面塑创作的局促所在，恰恰正是它最大的特点。”郎佳子彧说，面塑艺术就是要利用身边随时随地可以拿到的材料——面粉来创作。“这正是你对生活的热爱的溢出，如果你想做更大型、更坚固的雕塑，完全可以用其他的雕塑材料，干脆换一个门类。”他说，从材料角度说，颠覆传统未必好，反而据守传统才留住了面塑艺术最根本的动人之处。

不同的非遗技艺有不同市场，其传承人也面临不同使命。亮相央视《潮起中国·非遗焕新夜》主题晚会的曲阳石雕国家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刘红立，带领一儿一女都走上了石雕传承之路。1991年出生的女儿刘亚蒙眼下正在系统学习文物修复。“我希望能为古代石雕的数字修复贡献力量。”刘亚蒙上大学时学的是视觉传达，毕业后又去英国学习文化创意产业。一开始，她和同龄人一样喜欢潮流和新鲜，认为对石雕技艺的传承重在包装和创意。回国后，随着对石雕行业的了解越来越多，内心的事业方向也渐渐有了变化。“过去20年伴随我国快速城镇化，曲阳石雕一直有很旺盛的市场需求。随之而来对石雕历史文化的挖掘也日渐受到重视。对历代石雕的修复和研究就成为传统文化传承的重要内容，其需求也凸显出来。”刘亚蒙说，她发现要想修复石雕文物，仅靠过去简单图纸加直接上手的模式，容错率非常低。“数字修复可以先建数字模型，充分考虑修复中遇到的各种问题，最终给出最佳修复方案，这样可以大大提高修复的成功率。”而这个发展方向无疑为日后曲阳石雕的精细化、精品化传承奠定了基础，是一次不大不小的突围。

王亚震、刘亚蒙、郎佳子彧是幸运的。他们要么有坚实的技艺基础，要么对传承方向有深入思考，为未来的传承之路打下良好基础。但还有很多年轻非遗传承人还处于困惑中，有的眼看着技艺所依赖的原材料日渐稀缺，感到自己将成为最后一批传承者；有的面对时代变化、市场需求变化，害怕自己的作品问世后无人问津。如何延续各自传承的非物质文化遗产生命，将是一项艰巨的任务。

专家快访：

以兴趣为导向的传承才能持久

在当代的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中，我们期望继续维系家族传承、师徒传承的旧有传统，但也应看到这种源于乡土社会的传统正面临的巨大挑战。因此，让更多公众接触而后产生兴趣，让更多真正想学、能够静心学习技艺的人，能找到自己获得感的来源，让这部分人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兴趣从偶发转变为自发，才是当代非遗保持生命力和活力的可持续路径。从“以生计为目的”向“以兴趣为导向”转变的传承，是未来非遗传承的可持续路径。

此外，无论是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的《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公约》还是我国的《非遗法》，都认为传承与传播同等重要，都是传承人群需要履行的责任。闭门不收徒不传艺、只注重宣传不研习技艺，都是不倡导的。——中国传媒大学艺术管理系主任 杨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