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土也能开直播?
法治日报微信公号 | 作者 梁成栋

2021-12-03 16:51 语音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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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蓝的天空中挂着一轮金黄的圆月,下面是一排或高或低的建筑,都点亮着或明或暗的灯火,其间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带着降噪耳机,手按一款机械键盘,电脑屏幕中的人物向敌人尽力地刺去,那敌人却将身一扭,紧接着一个闪现逃走了。

这少年便是闰土。我认识他时,已经二十出头,离现在也就不到五年的时间;那时我还是个学生,正逢寒假,日子悠闲。那几年,有一款叫作“英雄联盟”的游戏火遍了大江南北。这游戏同时在线人数经常成百上千万,所以想打出名堂来很困难;游戏里分为五个位置,人物很多,选人很讲究,队友也很重要。我每天在家打排位(游戏中的模式分三种,最基础的叫人机,和其他玩家对抗的娱乐模式叫匹配,需要赢取积分,登上更高段位的叫排位),父母对我很是不满。有天家里来了客人,他对我父亲说,他的儿子每天也在玩这款游戏,还在家里当起了什么主播。

两位父亲对我们的行为嗤之以鼻;我却很高兴,因为我看过他的视频,虽然他比我小好几岁,因为成天打游戏整个人看起来土头土脑的,所以直播间的人都戏称他为闰土。他是能在五个位置都carry(带领队友走向胜利)的。

我于是日日盼望能见到闰土,让他带我打排位。好容易到了年末,有一日,母亲告诉我,闰土来了,我便飞跑着去看。他正在客厅里,苍白的瘦脸,头戴一顶鸭舌帽,颈上套着一副降噪耳机,可见他的父亲十分爱他,虽然不满他打游戏,但还是给他买了不错的外设。他见人很沉默,只是和我有得聊,没有旁人的时候,便和我说一些游戏的见解,于是不到半日,我们便熟识了。

我们那时候三句话不离召唤师峡谷,只记得闰土很是无奈,说看我的操作,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第二日,我便要他带我上分。他说:

“这不能。须到了晚上才好,我直播间里好多都是上班族,白天没时间,晚上才能看,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我在带水友,顺便打一波广告,还能赚不少礼物,火箭、游艇、跑车,哪怕多几张办卡也行……”

我于是又很盼望晚上。

闰土又对我说:

“现在小学生太多,你开了学之后跟我联系,我们一起好上分,你想打什么位置都行,中单也好,上单也好。我们几个主播组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车队,每天晚上趁直播间人气旺的时候,大伙儿一起组排,你到时候就选个辅助,跟着我们混分……”

“能上王者吗?”

“很困难。现在的车队很多,我们组排遇到过不少半职业甚至职业选手的小号。跟他们打,基本上就是二十投(游戏持续二十分钟后才可以投降)的节奏。排位开始后,半天匹配不到对手,之后就很有可能遇到主播车队甚至职业车队的小号。你便取消了排位,等这阵风头过去……”

我当时并不知道职业选手爱玩小号——便是现在也没遇到过——只是无端觉得这些人破坏了游戏平衡。

“我的王者梦没戏了?”

“也不一定,只要肯花时间,慢慢打还是能打上去的,你的段位比较低,我们大概率遇到的对手也不会很强,慢慢打总能打上去……”

我素不知道游戏里还有这许多规矩:主播们一起组排上分还能蹭流量;职业选手热衷于小号,我先前单知道他们打正式比赛罢了。

“我们直播平台,注册账号很方便,要不你也注册一个?运气好还能赚点零花钱……”

阿!闰土真的是一个“老主播”了,这都是我往常的同学朋友无法相比的。他们水平都很差,闰土在直播时,他们都和我一样只能在黄金白金局痛斥队友不争气。

可惜开学之后,我就再也没跟闰土一起玩过游戏,临近毕业,考研、考公务员、投简历,各种事情搞得我焦头烂额,很难有时间再玩游戏,更没有在看直播。他后来还发微信邀请过我几次,但我不是在考试就是在面试,最终还是断了联系。

最近,我休年假回了老家,听家里人聊起闰土,我学生时代的记忆,忽而全都闪电似的苏生过来,似乎听到了闰土变声期的嗓音喊着“感谢XX老板送的大火箭,感谢XX。”我应声说:

“他最近忙啥呢?”

“他境况好多了,游戏也不玩了,还考了个不错的大学。”母亲告诉我:“听说他也在准备考研了。”

一日是天气很冷的午后,我吃过午饭,坐着喝茶,觉得外面有人进来了,便回头去看。我看时,不由的非常出惊,慌忙站起身,迎着走去。

这来的便是闰土。虽然我一见便知道是闰土,但又不是我这记忆上的闰土了。他长高了不少;先前的苍白的瘦脸,已经变作红润,而且加上了很从容礼貌的微笑;眼睛也像他父亲一样,戴上了很斯文的眼镜,这我知道,长期对着电脑的人,终日用眼过度,大抵是这样的。他头上没有再戴帽子,而是很时尚的微微烫过的发型;手里拿着一本书,那手还是我所记得的修长灵活的手,像是弹钢琴的手,只不过手腕处还是有明显的茧子。

我这时很兴奋,又有些好奇,便问他:

“阿!小老弟,——你来了?……”

我接着调侃了他几句:“瑞文的光速QA可还会用?盲僧的摸眼回旋踢还玩得转吗?组排车队还发不发车了?最近直播挣了多少外快呀?……”

他嘿嘿笑了两声说:

“别提了,早就不玩了,直播更是干不了了,我来是想让你给我点考研或者找工作的建议。”

原来,为了深入推进文娱领域综合治理,加强未成年人网络保护,保障未成年人在网络空间的合法权益,文化和旅游部发布了《文化和旅游部办公厅关于加强网络文化市场未成年人保护工作的意见》,其中规定,要指导网络文化市场主体依法建立“未成年人保护模式”,针对未成年人使用其服务设置密码锁、时间锁、消费限制、行为追踪以及卸载重装继承(防绕开)等保护机制,及时防堵盗用、冒用、借用账号等漏洞。玩游戏的时间被严格控制了,一开始还有些抗拒;慢慢地,他发现读书学习考个好成绩给他带来的成就感更大,此后渐渐也就不再玩游戏了。

对于直播,《意见》规定,网络文化服务提供者不得为未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提供网络直播发布者账号注册服务;对年满十六周岁的未成年人提供注册服务应当依法认证身份信息并征得监护人同意。当时还未成年的闰土的账号被注销了,后来也没有再注册。

我似乎看到窗外的阳光更好了;我就知道,游戏玩得好的人,往往都很聪明,只要找到正确的路,便能一直向前。

其实直播并不是不能做,重要的是看你怎么做。就像《意见》中提到的:丰富优质内容供给。持续加大“未成年人模式”下内容池的优质内容供给,搭建适龄化、多样化的内容体系,探索与高校、科研机构、文博机构、艺术机构等合作打造适合未成年人年龄阶段、满足未成年人成长需求的优质内容,充实未成年人的精神生活。多措并举鼓励和引导未成年人用户消费有信息价值、探索价值的网络文化内容。

所以,对于发挥榜样力量、宣传正面典型、传播正能量的项目,宣传功勋人物、尊崇英雄模范的优秀作品,我们是要坚决支持的。

番外:杨二嫂的网红生涯

“哟!这模样了!长大了长大了!”一种尖利的怪声突然大叫起来。

我吃了一吓,赶忙抬起头,却见一个凸颧骨,薄嘴唇,看不出来多少岁的女人站在我面前,两手捏着兰花指,浓妆艳抹,拎着名包,正像视频里那些真真假假的名媛。

我和闰土都愕然了。

“不认识了么?我还教过你唱歌咧!”

我愈加愕然了。幸而我的母亲也就进来,从旁说:

“好多年没见了,他俩可能是不记得了。你该记得罢,”便向着我说,“这是咱家以前的斜对门的姐姐,……前两年也做过直播。”

哦,我记得了。我以前还刷到过伊的视频,大部分时间在唱歌跳舞,时常展示中还会有一些“福利”“资料”等暗示性信息;每天在小区群里喊大家去看伊直播帮她打赏,听说还找人带头打赏,然后搞个打赏排名什么的,再然后就是让直播间里的小孩子们拿父母的手机给伊打赏……既然身边都有闰土了,我索性就暗戳戳地给伊起了个外号,虽然她丈夫不姓杨,私下我还是叫伊杨二嫂。

后来杨二嫂找到了直播行业中的新大陆——网红儿童。每天让孩子在直播间跟伊一起表演,有时候还让孩子单独出境,据说凭借这个积累了不少流量,然后再去带货,都快要形成完整的产业链了;快到下午饭了,正是直播的黄金时间,伊怎么有时间串门了?

原来,《意见》规定,禁止直播间通过展示低俗图片、“福利”、“资料”等暗示性信息和电话号码、微信号、二维码等私密联系方式诱导未成年前往获取有害内容。同时,严管严控未成年人参与网络表演,对出现未成年人单独出镜或者由成年人携带出镜超过一定时长且经核定为借助未成年人积累人气、谋取利益的直播间或者短视频账号,或者利用儿童模特摆出不雅姿势、做性暗示动作等吸引流量、带货牟利的账号依法予以严肃处理。

此外,网络文化市场主体不得以打赏排名、虚假宣传等方式炒作网络表演者收入,不得以虚假消费、带头打赏等方式诱导未成年人用户消费。现在还建立并优化了未成年人借助成年人账号充值打赏的识别认定机制,加大电子证据综合分析采集力度,实现快处快赔。

而且,由于现在举报渠道畅通,各大直播平台不仅严格落实实名认证,增加“包含不适内容”的快捷举报反馈按钮,进一步增强违法违规内容的可追责性。开通未成年人保护相关的专项举报入口。杨二嫂被人举报了,直播间被查处了,还退回去了一大笔未成年人打赏的礼物,可能还要面临起诉。

杨二嫂的网红生涯到此为止。


编辑:曾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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