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12-28 21:45
出景山公园正门万岁门,隔着景山前街的马路,对面可见“故宫博物院”的大匾以及“神武门”的匾额。
不过马路,不过筒子河,不进故宫,左拐,向东走景山前街的北边便道。便道是用灰黑色的方条砖铺地,坦平如砥,稍里侧嵌一条浅黄色的盲道。向东走不到200米处,便道的居中稍偏,左手距景山的红色南墙七八米,右手离马路牙子约两米的地儿,微呈西南至东北的斜方向上,纵卧着一方青石条,长约1.5米,西头平底宽约46厘米,东头有稍拱形的顶,宽约50厘米,底部有圆形浅石凹,顶部凸出的局部有雕凿出的半圆石槽,整个条石厚度约35厘米。
景山前街东侧路北的条石 杨良志 摄
青石条质地细实,硬度看上去很高,历久磨滑的痕迹极深。过往行人走累了有在石条上小坐的,所以石面光洁,纹理可见。寻常遇不少石件,风吹雨洗之下已很斑驳,相较之下这块石条即使常“蒙受”强腐蚀,也能样貌颜色不改,尤显刚强顽韧之质。
看到这里,任谁都会发问:这家伙是个什么石件呢?
我也不知道。这问号在我的脑际萦回不去。我绕着石条端详半晌,举手机为它留影,传出照片,向朋友求教。
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的研究人员闫霞女士闻讯立马赶来考察,回告说:古代建筑中所砌较低的矮墙,多见于城墙之上或城墙马道两侧,或是某些高墙的附属性建筑,它们称为“宇墙”(或“女墙”、“女儿墙”),主要起安全防护作用,也有的是装饰作用,这类墙体的端头、拐角处,或者是设门处,会有角柱石。这块石件,很可能是宇墙端头设门处所用。底部的凹圆,固定转动的门轴;上端的石槽,把握转动的门柱;顶部的凸拱形,起到美化墙头的作用。
好了,知道了。那下一个问题紧接着来了:这一石件是从哪儿来的?
我的猜度是:这是紫禁城“北上东门”,或者是景山“山左里门”一带的建筑残件。
首先,在紫禁城神武门外,更靠近筒子河边,当初有“北上门”,北上门往东、往西建有作为紫禁城城墙再往外的一道防护高墙,东设“北上东门”,西设“北上西门”。紫禁城除了建有自身的防卫性城墙之外,往北又筑一道高墙,是加大对皇宫保护的意思。北上东门与北上西门于1928年,因为扩建景山前面的通道,被拆除了,只保留了北上门。当年施工时自东南向西北拍摄的一张照片,记录了人工翻土、车马运石的情景。北上门的东侧与西侧,原各有五十间面向北的连楹官房,这是历史上最正宗的八旗子弟学校——景山官学的建筑,当时也保留着。到了1956年,为了拓宽景山前街以便东西通行的需要,北上门连同它左右一百间官房,也都拆了,建为通道。
1928年,景山东南侧修筑道路的情景。
其次,当年北上门再往北,即现在的景山万岁门,它也曾牵挽着左与右两道红墙,当初在东红墙端设有“山左里门”,在西红墙端设“山右里门”——您坐万春亭上,面朝南方,东即“山左”,西即“山右”。
这次寻访这件条石,我步行测量,如今的景山东红墙约230米,西红墙约250米,走到东西两端,往北拐,分别就是今日之“景山东街”与“景山西街”。1956年扩整马路,把“山左里门”与“山右里门”一块儿平除了(如今景山东门和景山西门分别恢复了“山左里门”和“山右里门”的名称)。
1909年的北上东门
很初级的推想是:当年的“北上东门”,或者景山“山左里门”,它们都会有附属性建筑,此石件卧在景山前街东部,位于原来的“北上东门”或“山左里门”附近,这块条石很有可能是“北上东门”或“山左里门”附属建筑的残件吧。
1909年的山左里门
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的闫霞老师对这一条石的即时判断是:它或许是乾隆时期名将一等忠勇公、保和殿大学士富察·傅恒(1720年-1770年)宗祠区域的建筑附件。从景山前街拐入景山东街不远,东侧有沙滩后街——原有的“马神庙街”附近即一等忠勇公府第,亁隆为表彰傅恒在大小金川战役中的功绩,立宗祠,敕建宗祠碑。现在这通傅恒宗祠碑立于石刻艺术博物馆金刚塔东侧的祠墓碑刻区,高590厘米,宽148厘米,厚近60厘米,体量之大堪称第一,汉白玉质地之精堪推其最,碑面刻镂之美,堪评首冠。今天游人参观北京石刻艺术博物馆,傅恒碑是必看的网红打卡对象。乾隆时的傅恒宗祠至今已二百七十多年,其建筑部件不知在什么样的迁乱中零落到不算远的景山街边,也算是可以想到吧。
当然关于这块石件的来头,还会有多种推测,这也只是我的一家之言。
还可以想到的是:这方条石很可能不是单只孤品,大概率说应是成对儿出现,甚至可设想在附近不大的地盘内它们还会在不深的土层中有埋藏。至少600年(从永乐十八年即1420年景山建成算)的建筑构件,我们“调集”它们在合适的地块加以展示,或许比它就这样斜亘在路边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