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剧的基本功是什么？当时我们不知道。有的行业就很明确，比如京剧。喊嗓子、练身上的功夫，包括手、眼、身、法、步。那么话剧的基本功是什么？你可以说是观察生活。那么表演技巧的基本功是什么？那就是你们有表演课和表演方法。我们当时请了一些名家教授，有良小楼、魏喜奎。良小楼大家可能知道，她后来唱得少，但是她的发声、吐字归音比较好，就让她教唱，主要是教发声、吐字。当时要解决话剧演员的声音要能够放得出来，主要是吐字要清楚。我们不知道基本功怎么练，有时就请戏曲老师来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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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50年代还曾经请荀慧生给我们讲他的表演经验。有一次，他讲到了京剧《香罗带》，我们晚上就去看这出戏。《香罗带》是一个简单的故事：一个女人，丈夫对她起了疑心，因为她的香罗带被她的女儿掉在一个书生的房间里了，后来她的丈夫回来拿着剑就要杀她。讲到这场戏的表演，他说：“我这时一定要看着这个剑的尖，因为威胁最大的就是这个剑。这场戏里，他唱念做打什么都有，但始终看着这个剑尖……”这出戏我们以前看过，但是他上午一讲，晚上再看的时候，感受就不一样了。我们还请过裘盛戎来讲课，所谓“十净九裘”，就是当时京剧突然出现了这么一个非常吸引人的流派。北京人艺当时出现很多“裘迷”，裘盛戎走到哪儿，“裘迷”看到哪儿。只要晚上人艺没有演出，裘盛戎无论在吉祥、长安，还是广和演出，我们就都去看。

当时，剧院还曾经办了一个墙报，叫“论坛报”，方琯德是主编。这里曾经登过我们的一些诗歌创作、美术作品，以及表演技术上的探讨。我记得苏民写过一篇关于台词重音的文章，过两天周正就写了一篇文章来驳他。也许如今看起来很幼稚，但是一种学术探讨的风气正逐步形成。我们不止一次自发地组织了表演的学习小组，也搞过两次比较有规模的艺术辩论。我记得有一次是各个小组讨论人艺表演存在的优点与缺点，我在小组里有一个发言，后来被欧阳山尊听到了，说要开一个大会。导演的中心发言由他准备，表演方面的中心发言让我准备。我记得发言的题目是“更真实些，更鲜明些，更强烈些”，后来又补充了一个“更含蓄些”。更真实些，指的是人物的举止坐卧以及任何在具体情境中的行动，都要符合生活的逻辑，更要符合人的情感逻辑；更鲜明些，指塑造人物形象要有独特性，不是展览本色，更不是一般化的；更强烈些，指的是人物形象所能达到的效果，给观众的感染力和震撼力；更含蓄些，指对人物情感和行动的体现，要有深远的意蕴，能够引起观众无尽的回味。大家听完后，有的表示赞同，有的有异议。总之，北京人艺重视自己在创造的道路上总要不断地探索，不断地追求。这个风气还是应该保留下去。

从1952年开始，我们这一代人，我们这些建院时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带着心中的向往，这么学习一下、那么研究一下，这么探索一下、那么争论一下，才有了刚才说的这些举措；也就是因为有了这些措施，有了这些要学、要探索的愿望，有了这些努力，才能够逐渐适应剧院艺术风格的形成、发展和变化。这就是演员除表演方法外，培养文化素养的重要性。

——蓝天野口述，孟姗姗整理：《演员的品位》，原载“中国戏剧杂志”公号2022年6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