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老调查之“老老照料”

“我们是小老头照顾老老头”

最近，北京发布高龄老人数量：2022年全市百岁老人1629人，比2021年增加212人；80岁以上老人69.9万人，占总户籍人口4.9%，近10年来最高。调查数据显示，目前北京超99%的老人选择居家养老，机构养老的比例不到1%。居家养老，这意味着每位百岁老人的身后，负责照料的子女也已超过80岁高龄，也早已到了需要照料的年纪。小老人照顾老老人，老老照料如何开展？百岁老人长寿密码是什么？自己也是高龄的小老人，在照料老老人的同时，又有着怎样的老年生活？近日，记者走进朝阳区来广营乡绣菊园百岁老人孙文生家，听他们一家讲述自己的居家养老生活。

日常

“没压力，尽心尽力就好”

孙文生生于1922年1月，儿子孙延昌出生于1941年1月。在朝阳区来广营乡绣菊园一栋25层高的住宅楼上，有父子俩的家。“这个家就一个小老头儿和一个老老头儿。”身材高大的孙延昌扶起相对瘦小些的父亲，将其从椅子上轻松扶进沙发里。101岁的孙文生老人听力欠佳，但两眼有神、精神矍铄，“我得趴在他耳边大声说，他才能听到，”孙延昌俯下身子，凑到老人左耳旁，“再往西挪一点？”老人点头，回说，“好。”这是82岁小老人照料101岁老老人的日常一幕。

客厅一角摆张可升降床，是民政部门养老助残项目的慰问品。升降床床头顶着一张长沙发，外侧摆张木桌，沙发和木桌成为升降床的保护屏障。自去年底今年初新冠疫情反复，孙延昌就将父亲从小房间内搬出，睡在这张升降床上，而自己则与其“头顶头”睡在沙发上，“他一有动静，我第一时间就知道。”

父子俩原住和平里。因为住宅楼高5层，又没电梯，时已97岁的孙文生难再爬上爬下，2019年11月，两人卖掉了这套房子搬来了绣菊园。“我父亲一直跟我生活，我3个妹妹也想接老人去住，但父亲跟着我习惯了。我女儿也住这栋楼，她常来帮我们做饭。”谈起对老人的照料，孙延昌表示没压力，“尽心尽力就好。”

天气溽热，老人不怎么爱出门，孙延昌的活动空间也就限于客厅、厨房间。孙延昌认为自己做饭一般。每天4时，他起床准备早餐，5时许，父亲也起床了。早餐也简单，一般是稻香村的一两块糕点，煮鸡蛋、牛奶；午饭、晚饭，同楼居住的女儿也会赶来，帮两位老人准备，“老人爱吃红烧肉，也不忌口，什么都吃一点儿。”孙延昌介绍，父亲也爱吃饺子，韭菜肉、扁豆肉，也爱吃馅饼、烙饼、面条、米饭等。为保证老人营养，孙延昌会“强迫”老人吃点青菜，“夹到他碗里，强迫他吃点像白菜、萝卜、卷心菜等蔬菜。”

用完早餐，孙延昌会扶老人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电视，老人爱看台球、网球、排球等体育节目，也爱看薛平贵、王宝钏、大宅门、大染坊等电视剧，“老人听不到，但看着图个乐儿，台词儿都快背下来了。”孙延昌说。6时许，父亲的电视时间开始，手里两个文玩核桃开始“哗哗”转起。这个时候，也是孙延昌的养老活动开始，他会到楼下小广场放风筝，这也是多年来他自己的偏好。“我俩的活动范围很小。以前还能带他去郊区、甚至外地，现在没出门机会，我主要精力和活动就是照顾老人。”

孙延昌就给老人买来了助行器，“上午在客厅转几圈，下午再转几圈……”孙延昌随时准备着伸手搀扶，防止老人摔倒，“也不用用力，他一歪我就能一把抓住。”

孙延昌总结，老人的长寿秘诀是“不操心”。“儿孙自有儿孙福，不乱操心我享福。我们家是个大家庭，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老人都能理解、尊重，互相之间都很和谐。”

就医

24小时贴身照料是关键

孙文生是个老会计，年轻时曾罹患肺病，“年轻时抽烟，也喝点儿酒。搬来居住后都戒了。”孙延昌说。

尽管老人健康状况不错，但也免不了小病小灾。有一次，老人脸上莫名肿起一个包，孙延昌带着老人的医保卡、照片到社区医院开药，整个过程都十分顺利便捷；有时胃酸，他也会帮父亲去开点便通胶囊。今年初，老人上卫生间时摔倒磕伤，头部缝了4针，“得推着轮椅去医院，这是最麻烦的事。”

去年底今年初，新冠疫情反复，父子俩都感染了。老人低烧至37.9 ℃，孙延昌想带老人去朝阳医院，一位医生建议，还不如在家治疗更安全。“老人感染后，为方便照顾，3个妹妹一家和孩子们开始排班照顾，老人搬至客厅升降床上住，轮班照料的也在客厅住，随时测量体温、血压，一天24小时贴身照料，有惊无险。”

期间，老人曾因病情严重至昏迷。家人买来氧气袋，在社区医院充氧，为老人进行氧疗。家里还专门安排一个人负责跑医院装氧气。后来从朋友家借过氧气机。“光吸氧吸了一个多月。我们几个孩子变着花样做老人爱吃的小馄饨、软面条，擦洗降温。看着他的血氧饱和度从89一点点上升，大家都很高兴。康复后，我父亲能连续打3个小时麻将还不愿意歇着。”孙延昌说。

尽管听不到，但老人知道是儿子在讲自己。他穿着重外孙女送的一件白色短袖，衣服上布满了洞洞，新潮又有些顽皮，坐在沙发只笑呵呵地看着……

对话

百岁老人生活有“四盼”

记者：您今年也82岁了，也该需要照顾了，却仍在照顾一位101岁的老人，压力大吗？

孙延昌：我只是在尽孝。这是我的父亲，没有其他条件、也没其他想法。我们俩没有经济压力，退休金足够生活，父亲基本能自理，他活动时，就是需要扶一下。

记者：感觉还有哪些问题需要哪些提升？

孙延昌：老人有吃饭、医生入户、活动、助浴助洁“四盼”。我做饭一般，女儿有时也上门帮忙做饭。但老人吃饭是个问题。我最近看了淄博的长者食堂，他们可以针对老人作出适合口味，还可以打菜、点菜，还可提供送餐服务。如果社区的老年餐厅也能做到这样，能解决老人吃饭难题，那就太方便了。为防老人摔倒，我们还在马桶两侧、淋浴旁的墙壁上加装了扶手，但打扫卫生、帮助老人洗澡，我这腿脚也没准儿了，盼望相关部门也能推出助浴、助洁服务。

百岁老人活动不便。有个小病小灾，我们会给家庭医生电话，但电话还是不太放心，如果家庭医生能入户，或者在老人有紧急需求时入户，那就太好了。我们盼望家庭医生能入户诊治，因为老人出门看病实在困难。

记者：老人的社交活动怎样？

孙延昌：所有活动就是在客厅里转圈。如果能出门，我看社区环境可以改进一下，比如座椅、道路能配建无障碍设施。让老人融入社会不太可能，但跟其他老人能经常一起坐坐，或者打个麻将，这对老人的思想是一个解脱，老人也就不孤独了，养老品质也能得到提升。

数据

截至目前，绣菊园所在的来广营乡，共有百岁老人6位，最年长的是103岁。

6月29日，北京市老龄办、北京市老龄协会发布《2022年北京市老龄事业发展概况》。该报告显示，北京2022年百岁老人1629人，比2021年增加212人。

全市80岁以上老人69.9万人，占总户籍人口4.9%，近十年来最高。

全市80到89岁老人为58.4万人，比2021年增加3.3万人，增长6.0%。

90岁及以上户籍老人11.5万人，比2021年增加2.2万人，增幅高达23.7%。

高龄老人居住区域前三为朝阳区、海淀区和西城区，分别为13.5万人、13.3万人和8.2万人。

从高龄老年占比上看，丰台区、朝阳区和石景山区排名前三，分别为6.4%、6.2%和6.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