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27 14:57
硝烟弥漫的战场,他们负责传递战情;瞬息万变的谈判,他们负责前后联络。他们是“王成”的战友,他们也是黄继光的战友,他们是志愿军通信兵。
陈绍谦
郭跃威
87岁的陈绍谦和90岁的郭跃威,在70年前,作为志愿军通信兵,奔赴朝鲜,让电波在前线与后方之间,永不停歇地传播。
战场和谈判桌上的双重较量
郭跃威和陈绍谦只差3岁,作为通信兵,他俩在风华正茂的年纪,先后进入朝鲜。在海淀区车公庄西路郭跃威家中,两位老兵,并排坐着,打开了话匣子。
老家河北的郭跃威,先参加解放战争,后随部队参加抗美援朝。现年90岁高龄的他,满头银发,身体瘦削,嗓音有些沙哑,但耳聪目明,精神矍铄。讲述起那段惊心动魄的战场故事,依旧激情澎湃。
1951年7月10日,朝鲜停战谈判在开城来凤庄正式开始。郭跃威清楚地记得:“经过五次战役,双方基本在‘三八线’附近稳定下来。所以就坐下来谈,谈怎么保障和平,谈怎么交换战俘等。”可是,谈判的过程依然艰难,美方屡次采用拖延和破坏谈判的策略。
当时,郭跃威的工作,就是使用通信设备,在前方谈判代表团和后方大本营之间保持联系。通信兵主要分两类:一类用的是有线电,用电话联络;一类就是无线电,郭跃威和陈绍谦,都属于后一类,也叫报务员。
郭跃威参加停战谈判的纪念徽章
“我记得当时进入朝鲜,在山洞里工作,发报、收报,印象很深,那也是我第一次用上咱们国产的通信设备,很光荣。”
随着美方不断在军事分界线的划分上提出无理要求,企图不战而攫取1.2万平方公里土地,停战谈判陷入僵局。
从1951年8月18日起,双方从谈判桌上的博弈转为战场上的搏杀,“联合国军”先后发起夏季攻势和秋季攻势,结果均被中国人民志愿军和朝鲜人民军粉碎。
1951年10月25日,朝鲜停战谈判在距离开城8公里处的板门店恢复。
不过,谈判的艰苦程度丝毫未减,双方在停停谈谈、边谈边打、亦打亦谈、以打促谈中继续互相较劲。到1952年5月,双方对建立军事分界线、停火与停战的具体安排和向双方有关各国政府建议事项等问题取得了协议,但在战俘问题上,仍未达成一致意见。
《关于战俘待遇之日内瓦国际公约》规定:“战争结束,战俘应毫不迟延地释放并遣返。”朝中方面据此提出,停战协定签字后,双方所有战俘应全部释放并遣返。然而,美方拒绝按照公约遣返,坚持“一对一”交换,炮制所谓的“自愿遣返”政策。
“能战方能言和,1952年10月开始的上甘岭战役就大大地推动了谈判的进程。”说到激动处,郭跃威眼含热泪,目光中透着坚定,“在战场上用枪拿不回来的东西,不要指望在谈判桌上用嘴拿回来。”
硝烟中体会谁是最可爱的人
“上甘岭,这个地方我去过,面积很小,但是战役打得异常惨烈。”郭跃威回忆自己在上甘岭战役后看到的场景,“山头被炮火削低了两米,随便抓起一把泥土,都能摸到扎在里面的弹片。”上甘岭的艰苦,无数的文艺作品描述过。但真实的战斗场面,依然超乎普通人的想象。“想吃一个苹果,都要后勤兵拼了命往上送。就这样,我们的战友还是拼了命守住了阵地。”
1952年底,正好是上甘岭战役后,16岁的陈绍谦赴朝参战,到了部队才知道,自己加入的是志愿军特级英雄黄继光的部队。
陈绍谦在抗美援朝战场上的老照片
陈绍谦是北京人,卢沟桥事变时,他只有两岁。“我经历过三个时代,日伪时期、国民党时期和新中国。”小时候,陈绍谦的家在北京龙须沟附近,老舍作品里所描述的辛酸生活,是陈绍谦的真实回忆。
“我吃着混合面长大,棒子面窝窝头在我们家都是精贵的东西,一家人传递着吃。”
从小体会了山河破碎的陈绍谦,迅速成长为红色地下联络员,为金台书院活跃着的地下党老师传递信息。13岁那年,新中国成立,他有幸参加了开国大典。“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新中国,也就没有我。”回忆到这里,陈绍谦嘴唇微微发颤,依然能感受到他见证新中国诞生的无比自豪。
赴朝参战之前,已经参军的陈绍谦在张家口通信学校学习收发报。张家口的气候条件与朝鲜接近,冬季气温常常在-30℃左右,陈绍谦和战友们提前适应了残酷严寒。
“收发报是专项技术,还要懂英文,会密电码。所以,战场上,很难临时找人替代。”在抗美援朝战场,志愿军通信兵急缺,陈绍谦学成后,迅速赴朝,进入角色。
“在《英雄儿女》里‘王成’呼叫‘向我开炮’,使用的是小电台,随身携带。我使用的是大电台,军团级部队使用,没法随身携带。”当时,志愿军在战场上没有空中优势,电台也时刻受到联合国军的空军威胁。在一次轰炸中,陈绍谦被炸伤,导致他左眼失明。时至今日,他都带着伤痛生活,但丝毫没有向伤痛屈服。
“我经历过那场战争,跟黄继光是战友,切身体会到了什么是‘最可爱的人’。到现在,人家请我去做报告,我每次都说自己的事迹没什么值得说的,还是多说说上甘岭,说说黄继光吧。跟牺牲了的战友们相比,我已经能看见今天的中国,已经很幸福。”
名家名角为“最可爱的人”献上慰问
1953年2月22日,“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致函朝中方面,建议先行交换伤病战俘。经仔细研究,朝中方面同意首先交换伤病战俘,并先后提出了分两步解决战俘问题的新建议,主张在停战以后双方立即遣返其所收容的一切坚持遣返的战俘,而将其余战俘转交中立国,以保证对他们的遣返问题的公正解决。
这一建议很快在国际上产生重要反响,得到许多国家的支持,谈判随之出现转机。6月8日,谈判双方达成战俘遣返的协议。
然而,李承晚集团蓄意破坏停战的实现,以“就地释放”为名,强行扣留2.7万名朝鲜人民军被俘人员,并声称要将战争“继续打下去”。郭跃威说:“在这种情况下,中朝方面决定推迟停战协定签字时间,从6月25日开始,展开夏季反击战役第三阶段作战,在7月13日至27日发动了金城战役,给对方以沉重打击。”
7月27日,朝鲜停战协定在板门店正式签订。“这是朝中人民的伟大胜利,全世界爱好和平的人民都在欢呼。”
郭跃威顾不上庆祝,便全身心投入发电报的工作当中。由于业务拔尖儿,他被委以重任,“轮到值班的时候,我从早晨一直忙到半夜,接着又干了一宿,到了第二天还没换人,一口气连续工作36个小时。”郭跃威右手操控机器,左手拧动转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回到宿舍以后倒床就睡,累得实在受不了,可心里是真高兴!”
后来,郭跃威有三次回访板门店。“一进去,有道沟,一拐是一个大帐篷,然后是木板房。尽管周围环境变化很大,但是陈设还是跟以前一样。”
签署停战协议后,郭跃威有幸参加了在开城满月台广场举行的慰问大会。文艺界的名家名角,为“最可爱的人”献上了精彩的演出。
“京剧泰斗梅兰芳、周信芳、马连良、程砚秋相继登台,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团’,还一连唱了好多出,这样的盛况真是不敢想象!还有豫剧大师常香玉,带着香玉剧社40多位演职员,在朝鲜前线进行了长达半年的慰问演出。”回忆起当时的热闹场景,郭跃威兴奋不已,“武汉杂技团的表演艺术家夏菊花技艺堪称一绝,台下掌声如潮。”
年岁大了,郭跃威和陈绍谦们依然坚持宣讲抗美援朝的故事。他说:“我们讲的,是自己经历过的故事,感受最真实。战友们牺牲了,我们还活着,只要还能讲,就多跟大家聊几句,说一说现在的和平,为什么如此来之不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