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万里长安,是城池,更是中国人的文化符号
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刘兰辉

2023-09-01 16:03 语音播报

深读

长安,是每一个中国人心中的结。透过长安透视中国文化,仿佛穿过一眼历史的深井,可以观测到中国人的前世浮华。

朱鸿,就是这样的凿井人。

这个凿井的过程,这些思考,凝练为《长安与关中》《长安:丝绸之路的起点》《长安新考》《历史的夹缝》《历史的深处》等作品。

《长安新考》 朱鸿 陕西人民出版社

从上世纪90年代起,朱鸿就开始了苦行僧式的行走,在他徒步式的田野调查中,往西,到了大散关,写下了《散关》《再赴散关》。“巴蜀而来的云雾,仿佛有谁在后面推着,滚滚翻越山峰,但进入散关却无影无踪。广阔的平原,展开在散关以内,它什么都能容纳,那些云雾当然也能容纳。”往东,到函谷关,在冬日的阳光下,他思考着函谷关的意义:“以函谷关的连接,平原和关中得到了交流,构建了中国历史,这仿佛以河西走廊和丝绸之路的连接,使中国和地中海得到了交流,构建了世界历史一样。这就是函谷关的意义。”往北,他三至萧关,在塞北清凉的八月,搜寻古长城的遗迹,考证关中的屏障。往南,他三登武关,秦楚往来必叩武关,这是关中的南大门,夹在两山之间,守易攻难。然而,历经时光的冲刷,除了莽岭山向前延伸的台地没有变外,城墙正在时光中剥蚀和颓塌,只有武关河绕着岩麓而流,水很浅,已听不到响声。

这样的壮游,开阔了朱鸿的文化视域。他研究的长安文化,主要是以汉长安和唐长安为基础。公元前202年,娄敬建议刘邦以长安建都,汉长安自此存在了225年;隋代的宇文凯在汉长安的基础上,使整个城东移了二十里,这就是唐长安。公元997年,政治中心开始向东、向南迁移,唐长安渐渐衰落,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中。公元1773年,毕沅做陕西巡抚,他学问博洽,著作等身,履职之余,他勘察胜迹,为陕西之周、秦、汉、唐时期的陵阙一一进行考证立碑,并主持修缮了西安碑林、华岳庙和司马迁祠。毕沅为保护长安文化做出了一个知识分子应有的贡献,他值得我们永远尊重和铭记。今天朱鸿对这些胜迹一一进行详细考证,详述其历史脉络,使之重新鲜活。

他的考证是严谨的。他以农人的勤奋和执着,穷尽文献,遍查《史记》《汉书》《唐书》《清史稿》等,又搜集中外长安研究的相关书籍,一一深挖细磨。《长安新考》以秦、汉、唐为叙事主线,展示了长安的原地、山川、河流,以及这片厚土上的陵阙、宫殿、寺庙、大学、形胜,在古与今、中与外、文献与现实的相互映衬和佐证下,探寻长安的沉积,在历史的夹缝中挖掘长安的气质和生生不息的文化基因,使历史与现实彼此互见,让长安鲜活地行进在时尚之中,并以长安文化照亮中国人的精神,使我们有尊严地行走在世界上。

研究长安文化的书籍汗牛充栋,但朱鸿是第一个提出“长安学”的人。他认为,长安文化绝非简单的地域文化,长安学是中国文化的一个标本,蕴含着中国人的价值取向和审美意识。长安学之于中国人,仿佛雅典之于希腊,它们都给人一种抚慰灵魂的淡淡的忧伤,这就是文化的力量。朱鸿出道较早,陈忠实曾称赞其“以独立特行、不管不顾的专注和自信,追寻精神和心灵世界的文学之神”。他始终坚持散文体裁的创作,如农人一般躬耕于散文创作的沃土,长年只求耕耘,不问收获,不断拓展着散文创作的题材边界。这种“历史散文+文化散文”的创作手法,使散文创作有了格局和气象,内涵更加丰饶、饱满,有质感,有嚼劲。读他的书,每一次都是精神的壮游,扩展的是认知的边界,强壮的是精神的硬度。

朱鸿的文字讲究,既有韵律美,又洗练、极富表现力,有小品文的精妙,又有历史文献的深刻。他这样描绘关中平原:关中大地仿佛一把豪华的扇子在山外辽阔展开,酝酿于西伯利亚的寒流骑着骏马向这里奔驰而来。他笔下的西安清真大寺:立柱粗广,横梁通直,各得支点,遂力使遍体。翅角飞檐,增加了它的灵性,以玻璃瓦覆盖其顶,显示了贵气和豪华。寥寥几笔,即概括了建筑之美、意境之美。写清明节:天再旦,年复来,到了这个节气,日暖、天朗、风和、雨沛,草尽染绿,木咸丰茂,冬之灰黄转而为春之青翠,山川河流,一片欣欣然。近似白描的手法,却通过文字的张力尽显物态之美。

朱鸿以散文家的思维写历史,尽显开阔和大气。如《唯一长安》:“唐长安之美,完全是因为它大气,能够宽容,给人自由”。如《半坡读陶》:“半坡人在陶器上充分表达了自己对美的向往。半坡人是以美的法则创造生活,我以为现代人应该感到惭愧,因为他们往往会背离美的法则,给生活注满功利”。关于王维和他的辋川,他在《辋川尚静》中这样写道:“在入世和出世之间,他奔走其间,人似乎只能这样生存。不然,完全媚俗和完全脱俗,都可能导致深刻的痛苦。”文字的质地需要灵魂的重量,这种语言造就的思想之轴在《长安新考》中信手拈来,读来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朱鸿是长安一介书生,他在读书中修行,在写作中修行,闲时弄瓦赏玉,几近痴迷,他说,这个世界不可磨灭的唯有物质世界的玉和精神世界的德。《长安新考》就是他留给这个世界的玉。横渠先生说,知识分子的理想人格是:替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毕沅先生就是这样的人,朱鸿也是。

责编:张玉瑶


编辑:杨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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