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11-01 23:03
百家姓,枣。
对于枣,人们太熟悉了。作为鼠李科枣属的落叶小乔木、稀灌木,枣树多刺,花儿黄绿色,果实成熟时一般为红色、红黄色。
枣被人们视为“铁杆庄稼”“木本粮食”,她带来的,是吉祥红火。那优美模样儿,太令人喜爱。
以枣为姓,当然有着枣的一切优点。
《诗经名物图解·枣》
枣祗屯田
枣氏是稀有姓氏,据《文士传》记载,枣姓本姓棘,是卫国大夫棘子成的后代,为避仇避难改成了枣姓。“本姓棘,其先避仇改焉。父叔祎,魏钜鹿太守”,《晋书·枣据传》这样记载。
棘的本义是丛生的小枣树。“朿”是“刺”的本字,两个“朿”字并排立着,表示棘树多刺,与枣的特征一样,棘也展示了枣的繁盛。棘改成枣,本质上没有区别。枣姓的代表人物,要数枣祗。
东汉灵帝刘宏以后,群雄并起,连年战乱,田园荒芜,人民流离失所,生产力遭到严重破坏,连军队也抢不到粮食,只得靠桑椹、蚌类充饥。
枣祗早年跟随曹操起兵,担任东阿令。建安元年(196年),曹操迎汉献帝迁都许昌后,在曹魏阵营效力、身为羽林监的枣祗,多次向曹操建议“召募饥荒流民设置屯田”,以解决粮食问题,最终被曹操采纳。曹操任命枣祇为屯田都尉,全权负责屯田事宜,在许昌募民屯田。枣祗首先将荒芜的无主农田收归国家所有,把招募到的大批流民,按军队编制编成组,并提供土地、种子、耕牛和农具,让他们开垦耕种,获得的收成由国家和屯田的农民按比例分成。屯田实施的第一年,就得到百万斛稻谷。
此后,曹操下令郡国都置田官,招募流亡百姓开垦屯田。经过数年积累,仓廪丰实,所产粮食能够满足军队供给和百姓日常生活所需,为曹操统一北方奠定了物质基础。《三国志·任峻传》记载了此内容:“是时岁饥旱,军食不足,羽林监颍川枣祗建置屯田,太祖以峻为典农中郎将,募百姓屯田於许下,得谷百万斛,郡国列置田官,数年中所在积粟,仓廪皆满。……军国之饶,起於枣祗而成於峻。”
屯田成功后,枣祇被任命陈留太守。在吕布向那里扩充势力时,整个兖州都降了吕布,唯独枣祇所在的范、东阿、宛在,以兵拒之。
枣祗注重农桑,在屯田过程中,还带领大家大力种植枣,教大家学会使用枣。枣祗深知,枣的丰收,意味着丰年。枣不但可以食用,还可以药用,能解饥解渴,可治疗身体虚弱、神经衰弱、脾胃不和、消化不良、贫血消瘦,还能养肝、防癌、抗衰老,民间有“日食三颗枣,百岁不显老”之说。特别是红枣,是枣中翘楚,最适合食用和入药。经过发酵等工序后,红枣还可以酿造成红枣酒。西周时期就有了红枣酒,被当作上乘贡品。至今,红枣都被视为重要的滋补品。
在到曹操军下之前,枣祗在社会上已经有了较大名气,归附曹操后,袁绍也想得到他,并多次派人送礼给他,都被他断然拒绝。枣祗的忠诚,令曹操非常感动。枣祇逝后,曹操追忆枣祗功劳,认为自己能够稳定北方,破黄巾、保许昌和东阿等地,枣祇立了大功,于是追封枣祗为列侯,并让枣祇的儿子枣处中袭其侯位。《三国志·任峻传》注解:“祗子处中,宜加封爵,以祀祗为不朽之事。”
枣祇的孙辈有个叫枣据的,字道彦,英俊通达,文武双全,颇有政绩,是文学家,思想上倾向于道家。枣据的儿子枣嵩,字台产,官散骑常侍,并有许多著述。枣嵩的哥哥叫枣腆,字玄方,是襄阳太守,也很有文才。这些人物,在《三国志》《后汉书》《晋书》中都有记载。
枣祗的后代,光大了枣氏家族。
《毛诗品物图考·八月剥枣》
枣可藏毒
枣的独特,不在于性情醇厚温和,也不在于味道甘美香甜,而在于一个非常特别的作用:藏毒。
历史上最善于利用枣这一独特作用的人,应该是三国时期的魏文帝曹丕。在一桩和他有关的历史谜案“毒枣杀弟”中,枣的作用被发挥到了“极致”。
据说曹丕在登基为帝后,十分忌惮他的骁勇壮猛、手握兵权的弟弟任城王曹彰。趁着和曹彰在母后卞太后宫中下围棋的机会,曹丕带上枣当做零食,事先把毒药放在枣蒂里,精心做下标记,自己挑没放毒的吃,让曹彰把有毒的和没毒的混着吃下。南朝宋文学家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载:“魏文帝忌弟任城王骁壮,因在卞太后阁共围棋,并啖枣。文帝以毒置诸枣蒂中,自选可食者而进。王弗悟,遂杂进之。”
枣之所以能够承载毒药,是因为相对于其他水果或食物而言,枣肉特有的纤维结构有利于吸收毒药。枣蒂在枣中占的比例相对较大,便于涂抹毒药成为毒源。最重要的一点是,枣品质稳定,不容易氧化,不会因为沾染了毒药而变形变色。
枣可以藏毒,早在中国古代儒家主要经典之一的《周礼》中就有记载。只是,古人的初衷是用枣藏毒来救人,“聚毒药以供医事”,而不是害人。中国医药学用毒药治病的历史极其久远,某些大毒之药攻克顽症痼疾效果显著。而治病的同时又必须注意趋利避害,古代医药学家便常常将毒药和另外一些性味相对平和、作用比较稳定、不容易被毒侵蚀和破坏的药物来配伍,以此来调和药性,避免或减少毒药对人体的损伤。枣,就是符合条件的盛毒、减毒的载体。例如,枣与大毒而又具有破血逐瘀、散结消瘸、攻毒蚀疮等功效的斑蝥放在一起,治疗反胃吐食、小肠气痛等症并反复发作者,就疗效很好,可以在一枚去核的大枣中,放入一枚去了头、翅的斑蝥,用纸包好煨熟,去斑蝥而食枣。还有,十枣汤这个有泻下逐水之功的方剂中,10颗枣是方中重要成分,同时也是用来缓解方中其他成员芫花、甘遂、大戟之类有毒药草的毒性的。
不过,枣之类藏毒载体的作用毕竟是有限的,当被藏之毒的毒性过大、浓度过高且与藏毒载体的药性相反或相克时,那载体便不能减轻或缓解毒性了,只能任凭食用者被毒药吞噬。对于健康的人或是药不对症者而言,食用这样的“毒”,更是面临着可怕的结局。
曹丕无疑是通晓医药知识的,他一定在枣蒂里藏下了与枣完全没有融合点的高浓度剧毒药。不过,到底是何种毒药,无从考证。为了充分发挥毒枣的“作用”,他还做好了各种“防护”措施。曹彰中毒以后,卞太后想找水让他喝下以达到排毒解救的目的,可曹丕早已事先命令手下把装水的瓶罐都打碎了。匆忙间,卞太后光着脚赶到井边,也没有找到打水的用具。最后,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曹彰走向生命尽头。《世说新语》的细节描写也很丰富:“既中毒,太后索水救之,帝预敕左右毁瓶罐,太后徒跣趋井,无以汲,须臾遂卒。”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在这样的事件中,枣的藏毒,也令人“心有戚戚焉”。好在,藏毒不会掩盖枣的美。更多的时候,枣是令人心神安定、脾胃平和、气血充盈的。枣被中国现存最早的药物学专著《神农本草经》列为上品,上品为君,主养命以应天,无毒,多服、久服不伤人,可轻身益气,不老延年。在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的《豳风·七月》中,也有“八月剥枣,十月获稻”的描述,展示枣的丰美。
以枣为姓,就自然包含了独一无二的优雅与美丽,超凡脱俗。
清代宜兴窑紫砂描金堆绘打枣图大笔筒 故宫博物院藏
枣香铺地
“秋来枣香铺满地,枣酒迎客醉不归”。枣的到来,让秋天更具嘉容。
相传,枣是中华民族始祖黄帝发现的。那个秋日,黄帝带领族人到野外狩猎,行至山谷时,一行人感到饥饿而疲劳,便开始寻找食物。找了很久,发现半山的几棵树干上有刺的大树上结着果实,颇为诱人。黄帝连忙带着众人采摘品尝,发现这果儿甘甜中带着微涩,分外解饥止渴,吃完后觉得疲劳也消了。高兴之余,大家请黄帝为这无名果儿命名。黄帝说:“此果解了我们的饥劳之困,一路找来不容易,就叫它‘找’吧。”“找”之果由此诞生。后来仓颉造字,想到有刺“找”树果儿香,就把“刺”字的右边偏旁叠起来,创造了“枣”字。
枣还以隐约的风趣带来了“囫囵吞枣”这个成语,比喻对事物不加分析思考、笼统地接受。据说古代有个学生得知“梨有益于牙齿,但吃多了会伤脾;枣有益于脾,但吃多了会损坏牙齿”这一知识后,便铆足劲儿,想出一条“妙计”,他说:“那我吃梨时光嚼不咽,就不能伤我的脾;吃枣时整个儿吞下去而不嚼,也就伤不了我的牙齿了。”元代学者白珽把这个趣事写在《湛渊静语》中。
这个有些愚钝的学生,让枣使人展颜大笑。欢笑中,再来看鲁迅先生的《秋夜》这篇文章,更觉得别有深意。“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独具匠心的开头,引出意象空灵、语言精致、结构严谨的短文,以柔软的枣来礼赞坚强与勇敢、清醒与冷静。
和枣祗一样,鲁迅先生对枣的懂得,都隐含着深深的暖意。
与枣共度的温暖时光,曹丕也是有过的。天真烂漫的光华中,他曾带着弟弟们在枣树下尽情玩耍。和煦的阳光,轻轻拂在那扬起的纯净的脸上。枣树上的枣,被家仆们打落下来。一颗一颗的,被那稚嫩的小手儿端在盘里、捻在指间,端详、品尝。“秋来红枣压枝繁,堆向君家白玉盘”,那样的好光景,真像后来北宋政治家、文学家欧阳修在《寄枣人行书赠子履学士》里的诗句一样啊。
只可惜,枣的芬芳没能长留于曹丕心中。曹彰逝后,曹丕还想接着加害另一个弟弟东阿王曹植,被卞太后制止。卞太后说:“你已经杀了我的任城王,不能再杀我的东阿王了!”母亲的悲愤与激烈,终于让曹丕住手。枣,也终于在这桩落下帷幕的藏毒案中,退场。
感慨间,我相信,枣,在与毒共舞时,始终葆有本性的温存和善良。我更看到,枣暖在人们心里、眼中,红红火火地愉悦着每一寸光阴。(责任编辑:沈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