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年,用影像为长城写诗
北京日报

2024-06-04 08:51 语音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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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忆里的长城

《我与长城的故事》征文选登

与北京日报社颇有渊源,上世纪80年代,在同事的鼓励下,我参加了《北京晚报》举办的一次摄影比赛,幸获小奖,从此便得无穷动力,走上了摄影的不归路。从上世纪90年代以来,我在创作之路上凭“两条腿”稳步前进:以镜头记录“别样的故宫”和“诗意的长城”。

无论是在我心中,还是在艺术创作中,长城都占据极为重要的位置,是我取用不尽的灵感源泉,也值得我用心血呈现其美。长城是祖先为我们垒筑的奇迹,在时间的长河里,它历尽沧桑,凝结着厚重的历史和自然伟力。我已经拍了三十多年,但我认为穷尽今生之力,仍无法尽然展现长城的魅力。

我与长城的渊源,是“先结婚,后恋爱”。记得第一次登上八达岭长城时,和所有的游人一样,对长城只有停留在口头的赞叹,而缺乏更为深刻的认知和感悟。后来,我逐渐从已成为景区的长城段走远,专门去荒山野岭,在不知名的残破城墙上才找到了创作的欲望。

相比拍摄其他古代工建,拍长城难度更大。拍摄故宫还可以利用错觉,利用光影效果,而长城却无法用那些简单的符号如细化、琐碎的点去诠释。所以,在我眼里,拍长城是一个巨大的工程,要用自己的生命去调度时间和空间:时间上,我讲求不等不靠,不刻意借助云雾的掩饰和装点,而是立意拍实实在在的长城;空间上,一步步拉宽作为摄影师的探索范围,走遍长城沿线。

多年来,我拍摄长城,也尊重长城、敬畏长城,既避免将长城拍成一般化的风景,也不刻意追求奇特气候对长城的修饰和润色。既不把长城当作影像资料,只求拍得多而全,也不把长城当成玩光弄影的小摆设,而是立足于一个“走”字,在东张西望中,从长城身上找寻一种不期而至、充满诗意的感动。

年少时,我曾经也做过诗人梦,但人生转向,踏上摄影之路。不过,我仍然可以用“写诗”的方法去拍摄长城。我记得拍摄我的摄影集《长城野韵》中的那些照片时,我尽力去还原长城的两重诗意:第一重就是英雄主义史诗。长城由砖、石、土与砂砾筑成,带有一种男性的野性力量,凝聚了中华民族太多的冀望。第二重就是生活的诗意。从我的镜头中,可以看到在颓圮的长城墙体下面,牛羊悠然走过;劳作间歇的老农,靠墙小憩;收割后的庄稼地,开满油菜花、荞麦花……这就是如陶渊明田园诗一样的农耕民族独有的生活气息,带着浓厚的诗意。在我看来,当防御的意义逐渐弱化,长城留给后人的,应该是烽烟散尽后的平和与淡泊。

长城的历史纵深感,的确会让每一个看到他的人产生敬意和虔诚,尤其是其内含的英雄主义会让摄影师误入歧途。我在拍摄长城时,也注意保持冷静和克制,把所谓主义和风格放一边,追求“有灵魂的摄影”。这就要求摄影师把自己融入进去。我之所以秉持“看不见的长城”概念,就是要摒弃“游客视角”。因为,长城深藏无限,必须耐心寻找;长城曲折无尽,很难一眼望穿;长城沉默无言,只有用真心去感受,它才会对人开口……许多年以来,我带着相机,沿着长城,从东走向西,从西爬向东,忘掉了那些概念、象征、意义,而是凭着自己的血肉与长城零距离接触时的感觉,去重新发现那个寡言的、那个深藏的、那个真实的,也就是那个我们所谓的“看不见的长城”。只有去雕饰、求本色,放弃“匠心”,坚持自然,才能让长城自己“说话”。当把所有“技术论”抛弃一边,我想,我可以越发逼近“大巧若拙”的境界。

拍摄长城,也是在阅读、研究长城,经过三十多年的积淀,在我的“心理版图”上也形成了三条长城:一条是空间上的风光长城,一条是时间上的历史长城,还有一条是与人有关的人文长城。恰是这三条“长城”融汇于我的心胸,也共同组成了我所有的长城影像。

每次去拍摄长城前,我都希望把心灵腾空,不带设想、不带概念,不受缚于过往经验或他人案例。为了开掘别人忽视或很难发现的视角,我和夜中的、雨中的、雪中的、雾中的、种种特殊气候中的长城交上了朋友。多少次翻山越岭,多少次顶风冒雨,多少次摔倒爬起,多少次彻夜不眠……这样的辛劳筋骨,与先人们修筑长城的艰辛相比,本不值一提,但心性上的磨砺让我受益良多。在几十年拍摄长城的经历中,有这么一段记忆让我难忘:在慕田峪长城附近,我迎难而上,从一段人迹罕至的长城残垣跋涉到了正北楼,猛然回首“箭扣”时,收获了一种豁然开朗之感。在那一刹,我仿佛洞悉了生命的含义,人生中受到的磨难似乎也烟消云散了。

长城本身就是一首伟大的诗,很荣幸,在千千万万为之写诗的影像诗人中,我是其中一员!

(作者曾任中国摄影家协会艺术委员会委员)

北京日报“记忆的长城”征文

编辑:胡德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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