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7-21 11:27
回忆里,1984年7月是充满青春气息和生命力的夏天。27岁的我正在香港追求音乐梦想。千里之外的北京,《北京晚报》《北京日报》在头版刊登消息——为保护历史文物,加速修复长城重点地段,举办“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社会赞助活动。谁也没想到,40年前的一个公益倡议,激起的涟漪能持续那么久、那么远。一则短短消息,也让我的人生与长城紧紧相连。
我叫张明敏,1956年9月出生于香港一个华侨家庭,我母亲是印尼华侨,因为在海外吃过苦,所以从小她就教育子女要热爱祖国,只有祖国强大,才不会被人欺负。中学毕业后,我在一家电子表厂做校对工人,每月收入只有几百港元。下班后,大家的娱乐活动就是聚在一起唱歌。母亲和大姐都觉得我唱得不错,在她们的鼓励下,我开始报名参加唱歌比赛。
那时,我跟随很多老师学习。有“香港音乐教父”之称的戴思聪,是教我时间最长、对我音乐之路影响最深的老师。戴老师的教室里,走出过王菲、梅艳芳、谢霆锋等知名歌星,在他的点拨下,我提高很快。从1977年到1979年,我连续参赛,成绩越来越好,终于在1979年获得全港工人演唱赛和全港业余歌手演唱赛两项比赛的冠军,成功签约唱片公司。
我的第一张专辑是翻唱台湾校园歌曲《乡间小路》,尽管当时香港粤语歌盛行,我仍在唱片公司老板邓炳恒先生的支持下,坚持用国语演唱。这既是尊重原唱表达,也因为我们都怀有深深的爱国情,由衷感到国语演唱更能突出歌曲特点、传递爱乡情愫。唱片公司也认为,就我本人的资质而言,国语歌比较适合我。之后,我所有的唱片也都用国语录制,这在当时的香港乐坛成为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张明敏《我的中国心》MV
在我的演艺生涯中,《我的中国心》这首歌对我至关重要。这首歌诞生之前,我翻唱了《龙的传人》《万里长城》等爱国歌曲,被外界称为民族歌手。我开始思考,作为民族歌手,怎能没有香港人自己作词、作曲的爱国歌曲?这个想法得到了包括邓先生在内的很多人的支持,香港“四大才子”“三大名嘴”之一的著名词作家黄霑老师当时听到我的想法就说:“没有中国心,哪来中华民族。”随后,由他作词、著名作曲家王福龄老先生作曲的《我的中国心》面世。
歌词中提到的长江、长城、黄山、黄河,我那时还都没见过。但当我走进录音棚,雄浑的曲调在耳边响起,一字一句映入眼帘,“在我心中重千斤”便跃然于心头。演唱时,我把一个游子对国家的思念、对国家发展越来越好的美好企盼都融入每个音符中,努力把其中承载的爱国魂表达出来。这首歌问世的那一年是1984年,中英两国签署“联合声明”,明确中国政府将于1997年恢复对香港行使主权。此后几年间,这首歌在内地先火了起来,之后又一路“烧回”香港,在香港人中流行,成为家喻户晓的爱国歌曲。
我难忘的,还有1984年央视春晚的导演黄一鹤邀请我去北京参加春晚。一时间,我内心激动但又感困惑:之前从来没有歌手被邀请去内地参加春晚,我也没去过内地,怎么会突然收到邀约?那段时间,我身边的家人、朋友知道这件事,也各有意见。最后,是妈妈鼓励和坚定了我的想法。妈妈告诉我,你不用管太多人的看法,你的歌是要用普通话唱给中国人听的。你想想谁会喜欢你的歌?只有中国人。所以去内地唱歌参加春晚,机会难得也不能逃避。
可能因为一直在香港生活工作的原因,说心里话,那年我刚到北京,看到的很多东西相对还是比较落后的。当时台里的音响、布景、使用的一些设备,都比较落后。但是,真正开始春晚彩排,我才真实感受到每一个人的热情、认真和专业。在并不算太好的布景和设备之下,每个演员、歌手都尽自己所能来对待彩排,每个表情、动作、情绪都认真且专业。尤其是当很多人成为一个系统来表演节目时,那种专业和热情给了我很大震撼。
张明敏在1984年春晚演唱《我的中国心》
第一次登上央视春晚,给我的反馈是热烈、巨大的,也让我成长很多。节目结束后,大年初一我就启程回香港。当时,送我们去机场的司机,进入机场后遇到的乘客、海关等很多工作人员,几乎每一个人都认识了我。他们脸上挂着发自内心的笑,不断称赞着昨晚的演出很成功、歌曲很好听。这种认可,是我未曾料到的。因为,当时衣服和化妆都是我自己在做,我也没有料到效果会这么好。春晚之行,对我来说意义非凡。
1984年8月,我应媒体邀请,作为第一位香港歌星在首都北京举行个人演唱会,同时为当时全国开展的“爱我中华 修我长城”活动义演。这是我人生中第一场个人演唱会,那时我所有设备都从香港空运过来,中国民航非常支持,当时香港还未回归,本来应该收外汇,特批让我用人民币付款。最令我骄傲的是,当时女排夺得奥运会冠军,她们从美国飞回后,所有团员下了飞机后马上去看我演出,她们还送了一个排球给我。那场演唱会的票价从几毛钱一直涨到了三块多。两个多小时的演唱会,当《我的中国心》这首歌奏响时,全场热血沸腾地鼓掌。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北京热烈的夏天。
也是在那一年,北京获得1990年亚运会的举办权,这对国家具有重大意义。但当时在硬件设施的筹备上,还有资金缺口,全社会不少机构和人士都在贡献爱国力量。当时,我和妻子刚结婚五年,还面临一些困难,但我和妻子商量,她坚定支持我为国家和亚运会作出贡献。于是我们决定卖了房子和车作为启动基金,到全国各处义演。我从西部边陲唱到南方海岛,甘肃、内蒙古、黑龙江、四川……巡演走过20多个城市,最后回到北京。在兰州演唱时,有位歌迷带着家乡的苹果,走了几百里路来看我,时至今日仍让我记忆犹新。最后我们在一年多的时间内共开设了154场义演,总共筹集到了60多万,全部捐给了亚运会组委会。
1984年首次登上春晚舞台后,1985年、1990年、2012年、2014年我都获邀参加央视春晚。2014年的央视春晚,我和谭晶、黄渤等共同演唱了《我的中国梦》。从“中国心”到“中国梦”,一字之差,却尽显时代变迁。对比第一次上春晚,无论是舞台现场舞美效果和电视呈现效果,还是心境,都发生了巨大变化,祖国这片沃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
今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5周年,我们还想利用这个契机筹划一个叫“乡愁”的主题巡演,重温曾经去过的祖国角落,跟全国各地的歌迷见面,祝福伟大祖国。每个时代重唱同一首歌的时候,都会有不同的感受,内心有不一样的波澜。我想,现在的年轻人唱《我的中国心》跟我们那个时代唱这首歌的心境是不一样的,现在年轻人应该会更骄傲、更有自信。
对于新一代的中国年轻人,我想说你们比较幸福,但是大家千万不要忘记历史、忘记中国是怎样走过来的。要对国家、社会和家庭有更加扎实的了解,认真了解历史、了解自己很关键。如果这一代的青年能再奋斗下去、能坚持学习,中华民族一定会更有希望。
——香港歌手张明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