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8-06 19:50
头毕业那年暑假,去武汉玩耍,一大早,晃到街边摊买烟,张嘴“来包儿烟”。半晌,烟贩无应,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你再说一遍”。这句“再说一遍”,让人一激灵,以为冒犯了啥,嗫嚅地说:“来包儿烟”。这下,烟摊反一脸愧疚:没事儿,没事儿,喜欢听你们北边儿人说话。
大我十来岁的表姐一直教小学语文。表姐说,武汉应该是普通话膜拜人群最多的“南方”——我觉得,表姐所谓,“膜拜”的应该是广义普通话,在武汉人眼里,东北话、天津话、河北话这些,都算普通话……因此,在有关普通话的简称里,就很少听说“东普”(东北普通话)或“冀普”(河北普通话),河北就挨着北京,一出生,人家已经很“普”了。
显然,就语言现实而言,有多少方言,就有多少“特色普通话”。听港普、广普、粤普,一般会觉得差不多,可那些耳朵灵敏的内行,会将差异分析得头头是道。“四川普通话”被称“川普”或“椒普”,“福建普通话”被称“胡普”,“大连普通话”被称“海(蛎子)普”;而“擦麻将”(搓麻将)“付口布”(户口簿)“蟹很脏”(蟹很壮)“八宝猪”(八宝粥)这些,则属于“沪普”样本句里的常备词……可见,所谓普通话,本质上“普”而不“通”,听上去差不多,实际上各讲各。
后来,这类区域化、地域化的普通话甚至有了专属类称,一说“塑普”(塑料普通话),一说“野普”(野生普通话)。“塑普”取“塑料”用途广泛、造价低廉之意,比喻低配版普通话;“野普”取“野生”之无宗无派无师无门之意,略含语言血统论腔调。而说到底,无论“塑普”还是“野普”,都饱含语言歧视,区别只是视角有别。
“我姓薰,不是薰衣草的熏,是熏悟空的熏”;“我姓居,不是白居易的居,是居八戒的居”……这些怪腔怪调的塑普、野普,确实令人哭笑不得,可有时,正是它们,让人恍然回望南腔北调、蜩螗羹沸的方言文化,重温它的五音六律和勃勃生机。如是,在日常语言生活中,相机行事、内外有别,可作权宜之策:公开标普,私下塑普,回家野普,时不时地用那些荒腔走板中存留的温煦、智慧和勇敢擦拭我们的唇枪舌剑,三言两语。(责任编辑:孙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