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梅村传》:他是明末清初那段历史无法回避的独特存在
北京日报

2024-09-30 15:08 语音播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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牵挂吴梅村至少已经有二十年的时间了。这样的牵挂来自我对晚明和清初这段历史的莫名兴趣,我为这段历史花费了不少的功夫去阅读我所能见到的文字。虽然晚明史的著作已经很多了,但我最想提及的是三个人的文字,或者说是三个人对我的影响:一是郭沫若,另外一个是姚雪垠,还有一位是美国学者魏菲德。

还是在乡间读书的时候,喜欢的是郭沫若的文字。他的《甲申三百年祭》虽然已经过去八十年了,但是整篇文字所透出的气度和器局,尤其对晚明政局的条分缕析,非常让我这个小小少年郎着迷沉醉,他所引用的“冲冠一怒为红颜”让我对明末清初著名诗人吴梅村(吴伟业,号梅村)产生了至深的印象。

姚雪垠的《李自成》给在偏僻农村无书可读的我们弟兄几个带来了不少精神上的享受,尤其是小说所透露出的种种关于晚明的信息使我对这一段历史产生了难以遏制的关注和期待。小说中关于卢象升和杨廷麟的描述,虽然后来知道多来自吴梅村的《临江参军》,但小说却让我体会到前所未有的苍凉悲壮、英雄末路,姚雪垠笔下对洪承畴、杨嗣昌、孙传庭虽然着墨不多,但是这些人物面对朝廷的危机、天下的艰难都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当然还有后来的史可法,这个左光斗的学生,我们读《左忠毅公轶事》,读吴梅村的老师、复社领袖张溥的《五人墓碑记》,不仅为文字的刚毅清俊所倾倒,更为一种精神所折服。

但是明朝为什么不能在江南半壁维持下去?那个时候的读书人为什么对李自成、张献忠充满了彷徨和矛盾,甚至是强烈的排拒?牛金星、李岩、宋献策等人的行为为何得不到大多数读书人的理解和认同?明末和清初的读书人或者说知识分子究竟是怎样面对如此天翻地覆的朝局?所谓的桃花扇底送南朝,所谓的弘光小朝廷的闹剧种种,吴梅村们的道路选择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美国学者魏菲德的《洪业:清朝开国史》,应该算是关于明末和清初的一部令人充满敬意的史学力作。对于这本书,我反复研读,细心揣摩,每每惊叹于一个外国学者怎会掌握如此广泛宏富的资料?怎会如此恰如其分地体会把握到当时的历史氛围和种种隐秘的细节?对易代之际所谓知识分子的微妙心态的体察,怎会是如此准确精当?面对这样一个太平洋彼岸的学者,尊重之外,是我对吴梅村所处时代更多的联想和耐心的体味。

在轻慢戏说和高头讲章的重围之中,在满足于快餐文化的狂潮之下,能不能客观地用开放宏阔的视野、尊重理解的心绪、平实质朴的语言,尽可能接近地走进那个时代的知识分子群体?了解他们地老天荒的苦闷?烛照他们空前绝后的才情?理解他们患得患失的犹豫?亲近那个时代我们的先人们所遭遇的艰难悲苦和心灵煎熬?我不敢说自己做到了这些,但我是以自己的虔诚和心智来竭尽所能试图走进吴梅村和他所处的那个破碎动荡的巨变时代。

走进明末时代,也许有人说可以选择明末四公子,更有人趋之若鹜地去描画“秦淮八艳”,甚至也会有人去写钱谦益,更有人会去为马士英、阮大铖等人招魂。但是想来想去,我觉得吴梅村这样的人物是我们走进这一段历史所无法回避和绕过的一个内容丰富的独特存在,值得为之歌哭、为之悲喜、为之在喧嚣和浮躁的当下而搜求爬梳的一位真实纯粹的读书人,一位真正的诗人!

在山河破碎、天覆地翻的时候,真正的砥柱中流有很多是读书人,他们慷慨赴死,他们启蒙民智,他们投笔从戎,他们纵横捭阖。吴梅村可能不是一个顶天立地的铁血男儿,没有像史可法、夏允彝、杨廷麟等人为国死难,但是他以自己的方式记录了整个时代的风云变幻,从而成就了自己复杂痛苦也丰富卓异的人生。

我们的民族、我们的文化既需要刚猛决绝的斗士,也需要吴梅村这样也许并不完美,甚至是不无瑕疵,却真实的极具忏悔意识和自省意识的读书人。基于此,我埋头于吴梅村的文字,当然也包括许多研究吴梅村的多不胜举的研究成果。

吴梅村临死之前说:“我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刻不历艰难,无一境不尝辛苦,实为天下大苦人。”痛哉斯言!病重弥留之际的吴梅村有一首词:“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佗、解我肠千结。追往恨,倍凄咽。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苟活。”“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真是悲感万端,无限凄凉。达观的吴梅村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和学生为自己去乞求什么铭文,有“诗人吴伟业之墓”这简单七字足矣。

“秋水精神香雪句,西昆幽思杜陵愁”,是一个皇帝诗人对吴梅村的评价,虽然不甚贴切,倒也反映出我对吴梅村的一种穿越绵密浩淼的血泪文字之后的无限感慨。

(作者为国家一级作家、凤凰出版传媒集团副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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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高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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