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19 18:06
日本临海,词典里有关鱼的词类相对发达:鮫(鲨鱼)、鯛(大头鱼),鮪(金枪鱼)、鯖(青花鱼)、平目(比目鱼)、緋鯉(红鲤鱼)、泥鰌(泥鳅)、太刀魚(带鱼),五花八门,品类繁多……至于这些书面语词是否同时也在口语中活跃使用,尚需求证。
上世纪80年代,作家韩少功客居海南,闲逛市集,看见很多鱼,不认识,一路问询:“‘这鱼叫啥名儿?’‘海鱼。’我笑了,我说,我知道是海鱼,请问是什、么、海、鱼?对方的眼睛瞪得更大了,显得有些不耐烦:‘大鱼么!’”……韩很惊讶,在市集年轻渔民嘴里,金枪、马鲛、石斑、军曹等寻常鱼类尽被简称为“大鱼”。(《马桥词典》后记,下同)
那些年轻渔民事实上认识很多鱼,可有关鱼语文,他们的现状是心里有,嘴上无。他们“对几百种鱼以及鱼的每个部位以及鱼的各种状态,都有特定的语词,都有细致、准确的表达和描述,足可以编出一本厚厚的词典”,但它们“绝大部分无法进入普通话。即使是收集词条最多的《康熙字典》,4万多汉字也离这个海岛太遥远,把这里大量深切而丰富的感受排除在视野之外,排除在学士们御制的笔砚之外。”
韩的调研洞见了口语与书面语的不同步,洞见了口语与书面语间隐秘、持续的裂隙,也旁证了方言陨落带来的语言资源的坍缩:当丰富多彩的“鱼”被一概简称为“大鱼”,语用现实的荒漠化已轰然而至。那些年轻渔民“隐匿在我(们)无法进入的语言屏障之后,深藏在中文普通话无法照亮的暗夜里”,更遗憾的,是“他们接受了这种暗夜”……韩的慨叹令人神伤。
“我们可视语言为一座古都,其中遍布纵横交错的街道和广场,新楼旧舍错综杂陈,不同时期兴建或补建的房屋,散乱地耸立四周,这些建筑物又被新市区规划的笔直街巷和整齐划一的房舍围拢”(《后现代状况》P126至P127)……这段话出自哲学家维特根斯坦,遵循此喻,语词的湮没、口语、书面语间的裂隙,正预言着语言之城“无尺椽片瓦可为庇依”的未来?
责编:孙小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