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11-26 14:08
近年来,随着大兴区湿地保护工作有序推进,野生动物栖息环境显著改善,野鸭、啄木鸟、苍鹭等越来越多的野生鸟类选择来到念坛公园,这里也成为了不少摄影爱好者心目中新的观鸟“圣地”。
念坛公园的“念”字原来写作“埝”,因为那里曾是永定河的泄洪水库——埝坛水库。埝坛,即挡水的堤坝,筑埝以防洪。改建成公园后,职能变了,名称也随之演化为念坛。偌大的念坛公园,水域辽阔,芦苇茂密,芦花摇曳生姿。
草木葳蕤的公园深处有一个景区,叫做幽州台。凡读过陈子昂《登幽州台歌》的人,走到这里不免眼前一亮。幽州台又称黄金台、招贤台,是战国时期燕昭王为招贤纳士所筑。从燕昭王筑台到陈子昂登临,相隔九百多年。在这段时光的两端,发生过哪些耐人寻味的故事呢?
筑台招贤伐齐复仇
公元前311年,燕昭王为报齐国伐燕之仇,亲自拜访纵横家郭隗,求计问策,并尊其为师。郭隗以千金买骨为例,向燕昭王进言,一个肯花千两黄金购买千里马骨头的人,对千里马的渴望与爱惜可想而知。看燕昭王若有所悟,郭隗便建议他构筑黄金台,广泛吸纳比黄金还珍贵的社会贤才。燕昭王依计而行,一时天下震动。
司马迁在《史记》中写到此事时,说“昭王为隗筑宫而师之”。“筑宫”而非“筑台”,说明当时的黄金台上是有建筑物的。后人在叙述燕昭王纳贤的典故时,之所以称“台”而非“宫”,据说缘于南北朝时期诗人鲍照《代放歌行》中的名句“岂伊白璧赐,将起黄金台”。当然,也可能因为年深日久,建筑物损毁殆尽,那里只剩一个高台,故而称“台”。
在中国古代建筑中,亭台楼阁司空见惯,而“台”是一种具有特殊寓意的建筑,祭台、誓师台、拜将台、指挥台等,各有深意。这种建筑的居住属性被淡化,更注重仪式感、庄严感和神圣感,因而氤氲着一种神秘的氛围。当“台”与“坛”融为一体,精神元素凸显。燕昭王所筑的黄金台,便是求贤若渴的象征。
当年,燕昭王在黄金台上放置大量黄金,作为馈赠天下奇士的礼物,那座高台因而得名。当燕昭王礼贤下士的消息不胫而走,天下英才纷纷投奔燕国。精通阴阳五行的谋士邹衍从齐国来了,燕昭王以衣袖裹着扫把,边走边扫,为邹衍清洁道路。在王宫里,燕昭王执意坐在弟子的位子上,尊邹衍为师长。他还特意为邹衍修建了一座碣石宫,供其居住和讲学。魏将乐羊后裔乐毅出使燕国时,燕昭王亲自为其推毂,令乐毅不禁动容。从此,这位魏国使臣便留在了燕国,官拜上将军,受封昌国君,集国政与兵权于一身。
为了报答燕昭王的知遇之恩,乐毅竭忠尽智,协助其改革内政,整顿军队。针对燕国法度松弛,官吏营私舞弊的情况,乐毅制定新法,并对各级官吏从严审查和考核。此外,摒弃“亲亲”、“贵贵”的择人标准,确定任人唯贤的用人原则,有力遏制了结党营私的官场陋习。他还主张国民平等,凡遵守国家法律,并对国家有突出贡献的人,不论贵族还是平民,抑或奴隶,均可得到国家奖励。军事上,他通过军纪整肃和战法训练,很快提升了燕军的战斗力。
在燕昭王的麾下,乐毅是最杰出的一位干将。此外,还聚集着邹衍、剧辛等众多贤士。他们倾心辅佐燕昭王,励精图治,使燕国出现了政通人和的新气象,国势日益强盛,伐齐复仇的条件也渐渐成熟。
公元前284年,燕昭王任命乐毅为上将军,统兵出征。燕军所向披靡,连克齐国城池七十余座,几乎灭亡齐国,为燕昭王报了当年的血海深仇。
壮志难酬登台怀古
陈子昂是在武则天万岁通天元年(696年)来到幽州的,万岁通天是武则天称周帝后的年号。当时,契丹人攻陷了营州。武则天派建安郡王武攸宜率军北征契丹,陈子昂在武攸宜幕府中担任参谋。武攸宜出身亲贵,根本不懂军事,而且行事轻率,缺少智谋。陈子昂屡献奇计,武攸宜不予理睬。在军情危急的情况下,陈子昂请求率军作前驱迎击敌人,亦未获准许。不仅如此,陈子昂还被莫名其妙地降职为军曹。接二连三的挫折与打击,使陈子昂感到报国无门,胸中郁闷。于是,他登上幽州台,慷慨悲吟,写下了苍凉悲壮的《登幽州台歌》。
幽州是中国古代的一个行政区划,大致范围为河北北部和辽宁一带,包括现在的北京。唐朝时,幽州为军事重镇,曾经是出兵高句丽的后方大本营。幽州所辖蓟县,位于现在的北京大兴。辽会同元年(938年),蓟县更名为蓟北县,仍隶属于幽州。由于燕昭王的黄金台地处幽州,所以有了一个别称——幽州台。陈子昂在他的那首千古名诗中采用这个别称,而不写黄金台,也许是为了诗的意境更加开阔。
作为一介书生,陈子昂才华出众,在诗歌创作、诗歌理论及诗文革新等方面均有建树。他那雄浑古朴、寓意深远的诗风,成为唐诗中一道独特的风景。与此同时,他又是一个胸怀政治抱负,并有一定政治远见的人。在官场上,他仗义执言,从不顾及个人得失。武则天当政期间,宠任酷吏,大兴冤狱。他屡次上书进言,反对滥用酷刑。在民生和边防问题上,他也提出了一些中肯的意见和建议。但他的主张不被重视,还一度因“逆党”受到株连而下狱。尽管后来免罪复官,但他的身心遭受重创。站在幽州台上的陈子昂孤独而忧伤,苍茫辽阔的北方原野越发衬托出他内心的悲凉。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古人是谁?是礼遇乐毅、邹衍、郭隗的燕昭王,是礼遇田光的燕太子丹,但他们早已作古。来者是谁?是未来贤明的君主。然而,他们在哪里呢?即便将来再有燕昭王那样的贤明君王出现,恐怕自己也无缘相遇了,因为人生苦短。于是,怀才不遇的陈子昂在悠悠天地之间,独怆然而涕下。
在陈子昂的诗歌作品中,还有一首题为《燕昭王》的短诗,意境和寓意相近于《登幽州台歌》,诗中有“丘陵尽乔木,昭王安在哉”的句子。遥想当年,燕昭王与乐毅的君臣关系,令陈子昂艳羡不已。然而,当他从碣石宫遥望黄金台时,但见起起伏伏的丘陵上长满了乔木,当年置金的高台已面目全非,燕昭王安在?
乐毅事魏,碌碌无为,但在燕国创造了惊天动地的业绩,因为他遇见了知人善任的燕昭王。而熙来攘往的人世间,千里马常有,伯乐不常有,也许这正是陈子昂的心结所在。
斗转星移往事如烟
陈子昂登临的幽州台,早已荡然无存,甚至连遗址都难以考证了。这座富有传奇色彩的古台遗址究竟在哪里?众说纷纭。有人说在河北省定兴县,有人说在河北省易县,而《唐诗鉴赏辞典》(上海辞书出版社1983年12月第1版)在评述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时,注明幽州台遗址位于现在的北京。这种说法可以从北京的金台路、金台里等地名,以及“燕京八景”之一的“金台夕照”中得到印证。金台,即燕昭王所筑的黄金台,亦即陈子昂登临的幽州台。
至于幽州台的具体位置,据说是在京南大兴区。因为大兴区有一个古镇——礼贤镇,即因燕昭王礼贤下士而得名,并且一直沿用至今。另外,礼贤镇附近有一高阜,据《大兴县地名志》记载:“相传高阜为春秋时燕昭王招贤纳士所建,后人称为黄金台。”辽代时,阜上建有一座寺院——金台寿峰寺,即因黄金台而得名。
现在,大兴区念坛公园里的幽州台,也是根据以上典故和传说修建的。
在幽州台歌景区,一位工作人员告诉我,幽州台的设计,还原了一千三百多年前,陈子昂创作《登幽州台歌》时的山形地貌,包括高台周围的植物。高台上的油松和华山松,衬托出幽州台古老苍凉的氛围。台上的函远亭和台下的金台古井,都是根据史料建造的。函远亭位于整座公园的制高点,是游客登高远眺的绝佳位置。
这个景区的路边有一块瓦屋造型的展板,上面的文字与那位工作人员的说法一致。展板的旁边是金台古井,多边形灰色井栏上雕有古意盎然的花纹。古井刚好位于高台的入口处,从那里拾级而上,便可抵达仿造的幽州台。那一段坡路的石阶跨度不大,却很密集,走起来一路碎步,显得姿态虔诚。高台的地面以不规则石块铺砌,函远亭与苍松兀立于乱石之上。四周竖立若干诗碑,上面的刻字除了陈子昂的《登幽州台歌》,还有李白等其他唐朝诗人的名诗。
“筑土悬金奉贤者”的黄金台,是历代仁人志士向往的圣地。然而,梦想终归是梦想,现实终归是现实。明代学者李东阳的《金台夕照》曰:“往事虚传郭隗宫,荒台半倚夕阳中。回光寂寂千山敛,落影萧萧万树空。飞鸟乱随天上下,归人竞指路西东。黄金莫问招贤地,一代衣冠此会同。”世事变迁,一切都会成为亲切的怀念。
我一边往仿造的幽州台上走,一边想,如果眼前的一切是历史舞台的布景,那么画外音便是:“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心中想的,自然是陈子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