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说节气 | 大雪:气节更能胜风雪
北京晚报·五色土 | 作者 张永和

2024-12-05 14:40 语音播报


积阴成大雪,看处乱霏霏。
玉管鸣寒夜,披书晓绛帷。
黄钟随气改,鴳鸟不鸣时。
何限苍生类,依依惜暮晖。

这是唐代诗人元稹一首咏“大雪”的诗作。大雪是二十四节气中的第21个节气,标志着仲冬时节的正式开始。大雪节气的气候特点是气温显著下降,降水量增多,降雪量比小雪节气大。此时也是农业生产的重要时节,要注意防寒保暖和加强农事活动。

大雪节气有许多传统习俗,如进补、赏雪、祭祖等,反映了我国农耕文化的生活习惯、审美趣味和精神追求。而京剧舞台上,《李陵碑》和《文姬归汉》这两出分别以生和旦为主的好戏,正是发生在这个大雪节气。

北京京剧院裘识在《李陵碑》中饰演杨继业 演员本人供图

《李陵碑》:老将碰碑精忠魂

京剧《李陵碑》是谭、余两个流派百听不厌的好戏。杨继业在内无粮、外无草,天寒地冻、援兵断绝的极端困苦的情况下,仍然坚持抗击外侮,直到最后壮烈牺牲。杨老将军这种誓死不降敌人的壮举,令人钦佩,令人感动。

该剧的情节是这样:在一次宋辽交兵激战雁门关时,老将杨继业因元帅潘仁美的惧敌逃跑而被困在两狼山。为了求救,他派遣自己的儿子杨延嗣(七郎)突围去元帅潘仁美处求援。然而,潘仁美的儿子潘豹曾因摆设擂台比武被杨七郎打死,因此潘仁美为了报私仇,不仅不发救兵,反而将七郎乱箭射死。杨继业在梦中见到七郎身带箭伤,哭诉被害经过,醒来后得知儿子遭遇不测,心急如焚。他再次派遣自己的另一个儿子杨延昭(六郎)去探听消息,父子分别时洒下了伤心的泪水。由于将士们饥寒交迫,杨继业退守至苏武庙,见到庙前竖立的李陵碑,愤恨李陵的卖国行径,最后撞碑殉职而死。

这么悲壮的事迹,是民间传说,还是史有所据?其实,《李陵碑》的故事基本上还是史有所据。杨继业史称杨业,《宋史》有其列传,记述甚多,仅摘数则与京剧《李陵碑》有关文字。

“业沉痛而言:‘业非避死,盖时有未利,徒令杀伤士卒而功不立。今君责业以不死,当为诸公先。’将行,泣谓美曰:‘此行必不利。业,太原降将,分当死。上不杀,宠以连帅,授之兵柄。非纵敌不击,盖伺其便,将立尺寸功以报国恩。今诸君责业以避敌,业当先死于敌。’”这说的是辽国萧太后率倾国十几万大军来攻,宋军交战不力,潘美(即潘仁美)等还指责杨业避战。老将军激愤,愿前往接战,诱敌深入,但要潘美率大军埋伏:“(业)因指陈家谷口曰:‘诸君于此张步兵强弩,为左右翼以援,俟业转战至此,即以步兵夹击救之,不然,无遗类矣。’”

杨业知此战必败,却不畏死,但为了减少伤亡,又做了妥善的部署。而潘美、王侁(监军),这帮奸徒又是如何做的呢?“美即与侁领麾下兵阵于谷口。自寅至巳(从夜里三点到上午十一点),王侁先使人登托逻台望之,以为契丹败走,欲争其功,即领兵离谷口。美不能制,乃缘交河西南行二十里。”

看看这帮大员的丑态,先是争功,后是逃命,把英勇善战的杨业扔在火坑内于不顾!舞台上把他涂成大白脸,一点没有冤枉他。再看杨业的结果:“业力战,自午至暮,果至谷口。望见无人,即附膺大恸,再率帐下士力战,身被数十创,士卒殆尽,业犹手刃数十百人。马重伤不能进,遂为契丹所擒,其子延玉亦没焉。”

引文至此,令人扼腕掩泣,爱国老将战至无一兵一将,马重伤不能前进,而被辽兵所擒!“业因太息曰:‘上遇我厚,期讨贼捍边以报,而反为奸臣所迫,致王师败绩,何面目求活耶?’乃不食,三日死。”杨业被擒后,绝食三日,壮烈殉国。世人不愿见杨业被擒,便创作出老令公碰李陵碑的故事,让杨业死得更悲壮、更感人。

京剧《李陵碑》何时登上京剧舞台?清道光末年(1850)的《春台班戏目》即记载有《李陵碑》,还记录该班的主演有余三胜等著名汉派老生演员。而把这出《碰碑》唱得出神入化、声情并茂的是余三胜的徒弟、谭派创始人谭鑫培。聆听谭氏所录此剧唱片,声音苍劲凄凉,唱腔摇曳多姿,一种凄楚韵味扑面而来。尤其是其中的“反二黄”,凄楚中喷吐有力,唱出一代名将的精气神。谭氏昔日是武生名宿,举手投足,边式好看。老军抬过令公的大刀,老将军伸手欲擎刀时,急忙缩手,并用口中哈气暖手,最后用软靠的袖子垫着手才把刀拿起来,说明天气有多么严寒。在令公碰碑前,谭鑫培一句念白“令公若到此,卸甲又丢盔”时,谭氏肩稍动甲能自卸,头稍昂盔能自丢,无须用手,说明谭鑫培手腕、腰腿、头颈功夫之深厚。

谭鑫培后,余叔岩、王又宸、言菊朋均擅善此剧,吾生亦晚,未能赶上诸位前辈艺术家演出。幸而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笔者多次聆听过谭富英、奚啸伯、杨宝森三位老生名家演出这一名剧。

谭富英是谭派的主力军,他嗓音极佳,高、中、低三音俱全。演杨令公,扮相英挺,颇合老帅身份。所有的演唱,无论是“二黄原板”,大段“反二黄”,还是后面的“二黄散板”,都唱得斩钉截铁、痛快淋漓,于凄美中寓阳刚之气。谭富英幼工深厚,武工坚实,所以塑造的这员抗辽名将,工架遒劲,潇洒耐看,所演持刀、上马、射雁、交锋,均是大将风度。

奚派创始人奚啸伯演唱《碰碑》,另有一番风采。其嗓音纤细,音调不高而四声准确,韵味醇浓,特别是胸腔、鼻腔的运用,深得个中三昧,故音色悠远凄清,有洞箫之美,塑造这员受主帅陷害被困荒郊的苍髯老将,更增加悲剧意境。

杨宝森演的《李陵碑》,则又是另一种风格,其塑造的杨继业,给观众一种忠正古朴、文武兼备的儒将风采。他的唱,中音宽厚纯正,低音又极响亮,并颇具穿透力,故此他的演唱更耐人寻味,有一种古韵今传之概,给观众无限的忧思。

当下谭派、奚派和杨派传人,都继承了这出佳剧,并各有千秋,有所发展,使这出经典京剧至今仍活跃在京剧舞台上。

《文姬归汉》:胡笳拍兮涕泪垂

京剧《文姬归汉》是程砚秋先生的代表作,由诗人、教育家金仲荪编剧,以汉代才女蔡琰蔡文姬为该剧的主角,将这位一生坎坷的旷世才女呈现在京剧舞台上,既充满着强烈的戏剧性,同时又彰显着可贵的人文精神。

《文姬归汉》的故事情节很复杂曲折:汉末,董卓余党李催、郭汜与军阀杨奉争劫汉献帝刘协,战火纷飞,荼毒人民。南匈奴王乘乱遣左贤王会同白波帅攻侵汉河内地。大文人蔡邕之女蔡琰蔡文姬逃难,被左贤王掳入匈奴并纳为妃,生二子。十二年后,汉相曹操知情,乃遣使持金璧将文姬赎回,以修补其父未完成的《汉书》。左贤王放文姬,但不允许其子女归汉。蔡文姬以国事为重,与子女泣别,又在归途中哭拜昭君之墓,随汉使终回汉朝。

京剧《文姬归汉》取材于元代金志甫《蔡琰还汉》杂剧、明代陈与郊《文姬入塞》杂剧、清代南山逸史《中郎女》杂剧,亦略见《三国演义》第七十一回。程砚秋先生于1925年年末首演此剧,使之成为一出特色鲜明的程派唱功戏力作。

在这出戏中,程大师演绎这位博学多才却命运多舛的才女,先是被掳入胡地,在风侵雪扫、黄沙漫漫的环境中,生活了漫长的十二年。好不容易,蔡文姬被赎而能回归故国,又要经历骨肉分离的切肤之痛。纵然与异族的丈夫感情不深,但也朝夕在一起一十二载,何况年幼的儿女,也将失去母爱。她也非铁石心肠,离情别绪是一番,或许也对孩子有愧疚之情。但是最后,还是乡梓之情战胜了儿女情长。这种复杂的心理变化,内心的剧烈冲突,是通过程派哀怨委婉、高低错落的唱腔,浓墨重彩地展演出来的。

 

北京京剧院张梓溪在《文姬归汉》中饰演蔡文姬 田田 摄(该剧将在12月7日于长安大戏院演出)

该剧脍炙人口的唱腔很多,主要有三大段更为精彩。文姬在归途中,思念一双儿女,书写了《胡笳十八拍》,以解思儿之痛。程砚秋大师把它谱写成曲,并演唱了全部。“……十有四拍兮涕泪交垂,河水东流兮心是思。”将这古诗化入唱腔中,是多么不容易!但程大师做到了,他研究了京剧音乐的本体和奥妙,所以尽管文辞深奥,但这一段的唱腔新颖多变,动听悦耳,又富有深情。

再有一段返回途中,人们耳熟能详的大段西皮唱腔,包括“西皮导板”转“慢板”“散板”的成套唱腔:“整归鞭行不尽天山万里……”尽展程腔的审美魅力,展现出文姬在黄沙、边草、马嘶、风雪的恶劣环境下,因思念儿女而一步一回头的动人姿态。

最后一段,路遇昭君墓时,想到前贤身世,同病相怜,以一大段音悲曲惨的“反二黄”哭祭这位姐妹。“可怜你,留青冢独向黄昏”,曲调悲情凄美,一字一泪,把文姬当时欲说还休的内心奥妙,都鲜明地展现了出来。

蔡文姬别夫弃子,克服心理的巨大悲痛,千里迢迢,回归故国。个人虽悲,家国为重,再有多么大的难分难舍,家国情怀,故土寸金,也高于个人的骨肉情谊。这正是京剧《文姬归汉》穿越历史的可贵之处。 (吴薇 制图)

戏说节气

编辑:白杏珏

打开APP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