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译黑格尔《美学》,只有朱光潜先生才能“胜任愉快”
北京日报 | 作者 宁世豪

2025-01-18 22:05 语音播报

京报读书
进入
京报读书
阅读更多内容
+ 订阅

1958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美学》

黑格尔的《美学》(第一卷)中译本自1958年首版以来,已经走过了六十多个年头。我依然记得与《美学》初见的场景:六年前,我第一次进入大学图书馆漫无目的地游走,一本叫《美学》的书呼唤我驻足。从那之后,这两个字就一直萦绕在我的心头久久不散。后来发现学院开了一门《美学原理》课程,我匆忙选课,终于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并贸然闯入美学与文艺理论学科的新天地。校图书馆中《美学》的书页虽已泛黄,却依旧散发着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在黑格尔刚进入中国并流行之际,西方学界对黑格尔展开了批判。比如德国哲学家阿多诺认为,黑格尔建立起以绝对理念为中心的体系,试图将所有的艺术作品容纳其中。倘若以黑格尔的美学来应对诸如卡夫卡、贝克特等人的现代主义作品,属实捉襟见肘。甚至一些西方学者宣称黑格尔的哲学和美学思想已经过时。但是,对待黑格尔的美学思想,我们既要承认其因距今近二百年而生出的时代落差之感,也需要吸收其合理成分来推动我们当代的文艺创作。

首先,黑格尔认为文学艺术与人民大众有着密切关系。《美学》(第一卷)中译本的译者朱光潜先生就提到,“(黑格尔)明确提出艺术不是为一小撮有文化修养的关在一个小圈子里的学者,而是为全国的人民大众,他奉劝‘骂听众趣味低劣’的人们‘用不着那样趾高气扬’。”这一识见在他生活的时代是有着很大进步意义的,彼时艺术家们一般脱离现实,鄙视群众,炫耀书本知识的风气盛行。基于这一基本立场,黑格尔还提出了一个于当下文艺创作颇有现实意义的问题:文艺创作者能否运用以及如何运用历史题材和外国题材?例如哲学家施莱格尔认为,一件艺术作品的客观性应该以绝对的忠实为基础,历史和外在现实是什么样子,创作者就应该展现为什么样子。黑格尔批判了这种倾向,他反对艺术家忘却自己所处的时代,眼里只看到过去时代。因为远离人民大众的素材创作出的作品始终与群众相隔阂,艺术家无需卖弄自己的广博学识,而需要描绘那些与时代、大众亲近的素材,这样才能使得人们更好地理解。

其次,文艺作品要塑造具体情境中的理想人物性格。所谓情境,也就是某一人物或某一情节所产生和发展的具体环境。情境不是抽象的,而是和现实紧密相关的。黑格尔认为,普遍理念是一个抽象的存在,只有将自身显现在具体的情境之中,并与人物形象紧密结合后,才能真正认识到它。例如“爱”是一个抽象的理念,但是在具体环境中显现为母子之爱、兄妹之爱等,就能被人理解了。在这一具体的情境中,人物也不应该是抽象的,而是具体的。他不应该仅仅成为一个传声筒,去表达某一种观念而强制施加给受众。他既要有属于自己的中心性格,也要有丰富的多方面的性格,是一个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物形象。我认为,黑格尔所强调的就是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人物。典型环境、典型人物看似是个别的、特殊的,但是反映出某种普遍的社会本质和人类特征,这就是普遍性与特殊性的紧密结合。

最后,艺术创作并不是一个神秘的过程。当时流行的观点认为,艺术作品的创作过程是神秘的,艺术作品是凭空出现的。黑格尔对此进行了驳斥,他认为,艺术作品来源于现实生活。这与清代书画家郑板桥的艺术观念有相似之处——艺术创作其实就是一个由“眼中之竹”到“胸中之竹”再到“手中之竹”的过程。现实生活有着广阔无边的题材,艺术家要深入现实生活,掌握现实世界中的现实形象,再牢牢记住所观察的事物,这是艺术家创作活动的首要条件(收获“眼中之竹”)。对待这种外在现实,艺术家要把握其生命力,也就是要切实体会这外在现实的本质内容,将其内容(意蕴)完全熔铸于自己的生命之中(体悟“胸中之竹”)。在最后,艺术家把握了美的理念,就要选择适当的形式去将这一理念给表达出来,使得内容(意蕴)与形式完满结合起来,这就是理想的艺术作品(画成“手中之竹”)。

用黑格尔的话来说,这就叫作将“生气”灌注给形式。但是这一过程并不简单,有的人虽然心中有内容(意蕴),但是找不到适当的形式。而真正的艺术家则毫不费力,一旦胸中有了内容(意蕴),立马就能将自己的思想情感转化为丰满的艺术形象,这种能力不是轻易获得的,而是需要苦苦锻炼的。

马克思、恩格斯等人对黑格尔的思想进行了扬弃,吸收了“合理的内核”,从而创立了经典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朱光潜先生在《西方美学史》中也指出,“黑格尔对美学最重要的贡献在于把辨证发展的道理应用到了美学里,替美学建立了一个历史观点。”因此,尽管黑格尔的美学体系和思想存在着缺陷,但是对于其美学思想中的积极成分,我们要虚心接受、汲取精华,将其纳入我们自己的文艺理论体系之中。

不得不说,《美学》中译本可谓珠联璧合,黑格尔思想中的精华部分与朱光潜先生精彩的翻译交相辉映。周恩来总理曾说,翻译黑格尔《美学》这样的经典著作,只有朱光潜先生才能“胜任愉快”。作为中国现代美学思想的奠基人,朱先生值得我们永远地怀念。

(作者单位:首都师范大学文学院)

京报读书

编辑:王琼

打开APP阅读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