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石岗:抹不去的沧桑记忆
2025-01-20 13:38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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燎石岗在良乡城东,为良乡名胜之首。岗上的石头都是红色,看上去如火燎过的一般,所以叫燎石岗。燎石岗形势雄奇,平原广陆之上,忽然涌出低矮的岗峦,其势散落,如风雷驱动,落霞斑驳。这里自古为幽州城南下的门户,地扼交通咽喉,为战略要隘。于是,燎石岗便迁动历史风云,留下历史陈迹。

赵德钧移治盐沟

燎石岗上原筑有五座古城垒,坐落在燎石岗上。五城分列,各去里许,墙高二丈,厚三丈。圆如规画,周匝二里。五座城垒借岗依势,地扼险要,为古代凭险据守的军事设施,这些城垒在清代的一段时间内当保存完好,清末至民国还有遗址可寻,而今已渺无痕迹。

古城垒是何人建造,又是何时建造?这要提到燎石岗的一段往事:五代后唐时期,后唐将领赵德钧镇守幽州,幽州城内粮食要从涿州供给,燎石岗是运粮的必经之地,岗下有河一道,名叫盐沟,地名也叫盐沟。当年,由于中原政权的式微,原本在塞外大草原的契丹,突破长城一线,占踞平、营、滦三州之地,也就是今天地处京东的河北卢龙县、河北昌黎县、河北滦县,幽州失去了燕山长城屏障,契丹人经常自平、营、滦挥师西下,深入幽州内地骚扰,赵德钧从涿州向幽州城内运粮,在盐沟一带常常遭到契丹人的袭劫。后唐长兴三年,赵德钧依岗筑垒,驻军扼守,契丹兵马再不敢来此进犯。赵德钧筑垒以后,良乡县治所也从大石河畔的窦店迁移到盐沟之侧的燎石岗下。在良乡移治的同时,赵德钧又在幽州东北筑城设三河县,北接蓟州,据形要之地。

唐未五代,契丹人趁中原政权内乱之,先后征服了达靼、奚、室韦诸部,逐渐强盛,屡为边患,幽州地区践踏尤甚。耶律阿保机称帝后气焰愈炽,五代梁贞明三年、龙德元年,阿保机两次大举进犯幽州,围攻幽州城,幽州城岌岌可危。赵德钧守幽州后,一方面加强对契丹的军事打击,一方面从幽州防卫的整体出发设城筑垒,扼守险要。而盐沟移治、三河筑城的举措,有效地加强了幽州防卫,遏制了契丹南犯。由此说来,燎石岗五古城乃至良乡城,是五代时期中原政权与契丹相互冲突的历史见证。

随着赵德钧盐沟筑垒和良乡的移治,盐沟地名被良乡取代,于是便有了现在的良乡城。是赵德钧盐沟筑垒,开启了良乡一千多年的历史与繁华。

孟良盗骨是耶非耶?

昊天塔坐落于燎石岗上,早期称多宝佛塔。依岗借势,凌空出世,卓然高耸于良乡城东,成为古城良乡的象征。

相传昊天塔始建于隋代,唐朝时尉迟公敬德重修过,现在的昊天塔是一座五级八角形楼阁式砖塔,为辽代建筑,塔高15丈,围15丈。塔四面均有佛龛,龛内雕有佛像,光绪庚子被八国联军捣毁。

昊天塔本是一座舍利塔,塔前应是一座佛寺,寺座北朝南。那么,按照我国古代佛寺的规制,昊天塔多为佛寺之舍利塔。后来佛寺倾圮,金代在此建山神庙,元明之际,佛寺恢复,名为法象寺,民国时期圮废。

说来,辽代重修此塔,并把塔建成可登高了望的楼阁式塔的目的,并非只为礼佛,其真正意图当是为了登高望远,观察敌情。光绪《良乡县志》就这样写道:“阶级环上,北望都城,南眺涿鹿,举在目前。”可见,登临塔巅南可远眺涿州,北可望及京城。毫无疑问,昊天塔在辽宋对峙、战事频发的年代,确实起到燕京门户军事观察哨的作用,昊天塔于东西南北四面开窗,便于从不同方向观察敌情。建塔料敌,这在辽宋对峙时期的宋辽邻界地区较为常见。在与辽疆接壤的宋境一方的河北定州市的开元寺,宋真宗于咸平四年下诏,命于寺内建塔,建塔之初便把望监敌情作为主要用途,塔名干脆叫“料敌塔”。很显然,辽人于燎石岗建昊天塔也同样有其军事意图。

元代剧作家朱凯曾编写《昊天塔孟良盗骨》一剧,大意是在辽宋交战中,宋大将杨继业被奸臣潘仁美陷害,触碑身亡,尸体被辽将韩延寿悬于幽州昊天寺昊天塔上,韩延寿令百名士兵每天轮番朝尸体上射箭,名曰“百箭会”。孟良与杨六郎杀上昊天塔,火烧塔前的昊天寺,盗取杨继业英骨归宋。元代的杂剧大家关汉卿也写过《孟良盗骨》的杂剧。

大概因为这些戏剧情节,孟良盗骨的故事,在房山民间广为流传,且言之凿凿,就发生在良乡的这座昊天塔。杨继业为国捐躯确有其事,孟良盗骨则不见于正史,纯属剧作家虚构,今人却信以为真,在昊天塔下伪建盗骨洞、孟焦墓,令人哭笑皆非。殊不知,孟良盗骨的故事中幽州昊天寺昊天塔在北京西便门大街西,并不是燎石岗上的这座昊天塔。此塔原名多宝佛塔,改称昊天塔是民国以后的事。

不过元人杂剧,却从一个侧面反映了昊天塔与辽宋战事的历史渊源。有辽一代,辽宋征战的烽烟屡蔓昊天塔下的燎石岗。

辽乾亨元年宋太平兴国四年,宋灭北汉后,乘胜移师河北攻辽,取良乡,围幽州城。

辽统和四年宋雍熙三年,北宋分东、中、西三路进攻辽人占据的幽州,战事之初,东路主帅曹彬攻破良乡以南五十华里的涿州城。而西路将领杨继业就在这次战役中被辽兵所俘,绝食而死。这次战役,史称“雍熙之役”。这便是元人杂剧中“孟良盗骨”的真实历史背景,只是当年幽州并无昊天寺,昊天寺落成在杨继业殉国76年后。可见,历史上并无孟良盗骨的事情发生,这个虚构的故事和良乡的昊天塔更无关联。世人疏查正史,偏信伪说,以至弄假为真。

辽宋时期,良乡昊天塔下曾染战火是真,只是无关孟良盗骨。那是辽保大二年宋宣和四年,宋金依“海上之盟”合取辽燕京,涿易二州降宋,宋军统制刘延庆率部进至良乡,遇辽将萧干阻截。刘延庆坐镇良乡城,宋将杨可世在燎石岗血战御敌。当年的昊天塔经历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

江山几易,昊天塔依旧耸立在那里。千年沧桑,成为良乡古城的历史记忆。

海陵王的恩恩怨怨

金代,燎石岗曾记录下一场血淋淋的宫延政变。

金人称燎石岗为料石岗,金贞元元年十月,海陵至良乡打猎,登上料石岗,封料石岗神为灵应王。当初,海陵自上都会宁府南下,路过良乡,他来到料石岗上的山神祠,手持杯珓向山神祈祷说:“假如使吾有天命,就得吉卜。”杯珓,是古人占卜凶吉的用具。珓,就是两个蚌壳。蚌壳如杯状,故称杯珓。占卜时,把两个蚌壳掷向空中,看其俯仰以断休咎,一仰一合为吉。后来不专用蚌壳,也有改用竹、木做成的。海陵王祈祷完,把杯珓掷出,果然是吉。海陵王大喜,又祈祷说:占卜如果应验,来日一定报答,否则就拆了你的庙。说着,海陵王又掷出杯珓,一看,又是吉兆。

海陵王是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之孙,太祖庶长子宗干第二子,熙宗朝曾任尚书左丞、右丞相兼都元帅、平章政事、太保领三省事等职。金熙宗是太祖嫡孙、太祖第二子宗峻之子,与海陵王乃是同祖弟兄,熙宗虽屡委海陵王要职,海陵王却因其父宗干为太祖长子,自己也是太祖孙而心怀谋篡之志,终于于皇统九年十二月,弑熙宗而自立。

皇统九年四月,熙宗因学士张钧草诏忤旨迁怒于海陵王,遂放海陵王领行台尚书省事,海陵王行至良乡,又被召还。海陵王于良乡燎石岗神祠持杯珓祷告或在此时。观海陵王谋篡前,路过良乡时于燎石岗神祠内的祷告,其谋君篡位的野心昭然若揭。

金贞元元年十月,踏着同祖兄弟熙宗鲜血登上皇帝宝座的海陵王,到良乡一带打猎,想起当年燎石岗上的一番祷告和许诺,于是攀上燎石岗,敕封燎石岗神为灵应王。

海陵王篡位后,燎石岗下曾发生一幕惨剧。金天德三年,葛王、济南尹完颜雍的妃子乌林荅氏,于良乡城内的固节驿投湖自尽。完颜雍,就是后来的金世宗,乌林荅氏,后被追封为昭德皇后。

完颜雍与海陵王也同为金太祖孙,他的父亲宗辅是海陵王父宗干的异母弟,海陵王的亲叔叔。在熙宗、海陵两朝完颜雍处境艰危,乌林荅氏多次献谋保全世宗,最终为世宗献出生命。完颜雍得继大统,成为有金一代明主,乌林荅氏功实居首。

当年,父亲宗辅伐宋,得白玉带,为宋帝御用物,完颜雍爱不释手,宗辅殁没,完颜雍独自收藏起来,乌林荅氏对完颜雍说:这不是王邸该有的,应该献给天子。完颜雍明白了乌林荅氏的良苦用心,便把白玉带献给熙宗,于是熙宗、悼后大喜。熙宗晚年酗酒暴怒,王公大臣多遭刑戮,唯独与完颜雍感情融洽。

海陵王篡立,深忌宗室。乌林荅氏劝完颜雍多献珍异以悦其心,如辽代的骨睹犀佩刀、吐鹘良玉茶器之类的奇宝,完颜雍都献给海陵王,海陵王以为完颜雍恭顺畏己,忌刻之心颇解。

天德三年,海陵王派使臣到完颜雍的济南任所,诏完颜雍妃乌林荅氏赴中都,借以牵制完颜雍。海陵王曾把不少宗室和臣属的妻子纳入后宫,乌林荅氏到中都后难免受辱,为了保全完颜雍的生命和名誉,乌林荅氏决定以死相殉。若身死济南,海陵王必杀完颜雍,惟有奉诏,离开济南以后再死,完颜雍方可免去杀身之祸。乌林荅氏离济南,随行的人察觉到她有自杀的意图,一路防护甚谨。走到良乡,距中都只有七十里的路程,随行人员防范稍缓,乌林荅氏在固节驿寻机投湖自尽。

乌林荅氏死后,就在良乡草草掩埋了,完颜雍权衡大局,为避祸保身没有前往,甚至也没有派人前去料理丧务。贞元元年,完颜雍由济南尹改西京留守,路过良乡,令自己年仅十四岁的长女将乌林荅氏迁葬于宛平县土鲁原。

正隆六年十月,完颜雍在辽阳自立,这就是金世宗。不久,海陵王在扬州瓜洲渡,丧身于浙西兵马统制完颜元宜刀下,海陵王并没有入金代皇陵,而是葬在鹿门峪诸王兆域。

大定二年,世宗追封乌林荅氏为昭德皇后。大定十九年,世宗在大房山陵寝内建坤后陵,将乌林荅氏迁葬于坤后陵。两年后,金世宗下诏,废海陵王为庶人,随即海陵王被迁出鹿门峪诸王兆域,改葬于山陵西南四十里,瘗之闲旷,不封不树,甚至连葬所地名都没有留下来。大定二十九年,金世宗驾崩,葬在大房山兴陵,乌林荅氏再迁兴陵与世宗合葬,两兄弟的恩恩怨怨就此了结。

风尘散尽,燎岗依旧。大自然造就了燎石岗,真正赋予燎石岗永恒魅力的则是人世的沉浮与兴亡写就的历史。



作者:

亦武古今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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