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2-05 11:49
各地正在欢庆首个“非遗版”春节,浓浓中国年处处都有传统与现代的双向奔赴。近年来,北京大力推进老字号传承创新发展和人才培养储备,已连续5年认定了百名工匠。记者联系上最新获得荣誉的两位“北京老字号工匠”,其中一位在餐饮业深耕32年、用匠心还原经典菜品,一位在非遗传统技艺领域求进不休。他们扎根的领域不同,但都坚守传承精进,绽放匠人光彩。
郝春杰 49岁 森隆饭庄总厨
多方奔波找回失传百年菜
中午时分,新世界百货五楼森隆饭庄出餐口。49岁的郝春杰正全神贯注,给冒着热气的菜品“体检”。大多数菜品,他凭眼睛、鼻子和经验就能“把脉”。实在拿不准的,则会尝上一小口,不合格、不达标的菜当即被打回重做。
郝春杰是“北京老字号工匠”,他的餐饮生涯从1992年开始。32年间,靠着踏实、负责和钻研,从一线厨师逐步成长为总厨,目前负责森隆饭庄菜品品控和研发。遇到生意特别好、厨师忙不过来时,他也会拿起锅勺,上阵炒菜。饭店的几个热门菜——冬菜扒鸭、茨菇红烧肉、响油鳝糊等,他都手到擒来。
今年百岁的老字号森隆饭庄,曾历经迁址、闭店断档等波折。2019年重张开业后,“掌门人”王培欣就下决心要“打捞”遗失的传统菜品。郝春杰最自豪的,就是通过奔波努力,找回了失传近百年的名菜冬菜扒鸭。
“1924年森隆开门时,就有冬菜扒鸭,国宴上也有过这道名菜。”为了找回这道菜,郝春杰和同事查阅了不少森隆的历史资料以及几十年前的报刊,终于在一份旧报纸上找到了简单介绍。然而,恢复名菜仅有文字介绍不够,他又找到此前在森隆工作过的多位老人。这些老人大多已80岁上下,记忆力和表达能力各不相同。“一位前辈对我说,一定要找回这道传统菜,当时我压力很大。”
既要挖掘传统做法,也要结合现在的消费者喜好、口味等进行创新。功夫不负有心人。去年,在多番奔走调研和反复试验后,失传近百年的冬菜扒鸭终于恢复。“原料主要是鸭子和冬芥菜。以前做法很简单,主要是整鸭过油炸,把冬芥菜放入鸭肚蒸熟即可。我们借鉴和创新,做法工序更复杂。”新做法中,鸭子需去骨,仅腌制鸭子就要24小时,还要加入火腿、五花肉等材料。整个过程,包括腌、烤、煨、烤、蒸等多个工序。
目前,森隆饭庄恢复了传统菜品约100道。在传统做法上创新的冬菜扒鸭,成了饭庄销量头名。郝春杰说,虽然做冬菜扒鸭前后要花去近两天,但能让大家吃到这道失传的名菜,很值。
一盐一味都要“斤斤计较”
郝春杰的“工匠”精神,不仅体现在找回老菜、发掘新菜,更有对每道菜品口味和质感的坚守。
森隆饭庄坚持不用“科技与狠活”。“现在有的菜,重油重盐,放速成料包,这都是不健康、不负责的。”郝春杰说,不论店内哪道菜,一盐一味都标准化,这里面有对传统的坚守,也有对现代的创新。
“最难的,就是标准化。翻阅老菜谱,往往会有‘盐少许’的标注,少许是多少?这需要琢磨试验。”以冬菜扒鸭为例,腌制时就需用到五香盐和腌制酱。这些配料,如今都按克重一一调好。“不能多,也不能少,要严格按标准去做,不然味道就不对,挖掘、传承和创新就没有了意义。”
“斤斤计较”的不只是一盐一味,还有做菜技法。店内有一道菜叫“八宝狮子头”,与买肉馅或者机器打馅不同,郝春杰要求厨师必须坚持“手工模式”——选用一斤二两的精五花肉,分条剁馅。刀起刀落,颗粒大小需保证一致,而后再手工摔打出韧劲,全程不加淀粉。“从业30多年,我剁这块肉差不多要20分钟,其他人可能稍长。”
之所以要坚持手工切肉摔打,是为保证肉的质感、菜的口感。“用刀剁和用机器打,两种味道。我们还根据季节轮换,调整肉的肥瘦比例。”郝春杰说,如今餐饮业“近道”很多,但考虑到食客健康和传统技艺、老菜品的传续,依旧需要“笨办法”。荣誉已属过去,他说自己和年轻同事要敬畏传统、不忘创新,无愧当初入行的责任和初心。
侯雪 37岁 “金漆镶嵌”技艺传承人
六年出徒到走进故宫
南四环边、凉水河畔,北京金漆镶嵌有限责任公司院内,侯雪拿着画金笔,埋头工作着。他在给一个作品彩绘上漆,用的是金漆雕填彩绘工艺。“这细细的纹饰,每一个纹路都是师傅一刀一刀在漆层上雕刻的。雕刻完之后,我要在刻痕中润漆色,而后填入金粉……”按照规范,侯雪需重复润漆色7到12次,才能最终显出效果。时间流逝,作品在这位“北京老字号工匠”手下逐渐有了生机。
侯雪是北京人,大学期间学习艺术设计专业。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结识了北京金漆镶嵌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柏群,并在其指导下,被金漆镶嵌的精美艺术深深吸引。2009年毕业后,侯雪决定走进这个行当。然而,作为公司最后一批学徒制成员,他没想到这个决定从一开始就是长达六年的“基层”学习。公司生产车间在河北大厂,他住石景山,几乎每天早出晚归,用地铁、公交、骑车的组合方式往返石景山和大厂。
金漆镶嵌,是“燕京八绝”之一,包含镶嵌、彩绘、雕填、刻灰、断纹、虎皮漆等多种技法。侯雪主要学习的是彩绘。他从给师傅沏茶开始,观察学习师傅们的每个动作细节和工作环节。在相当长时间内,他做的都是最基础的工夫,用尺子打边线、画角花、先四边再中间……每一步都严格学习而不能“跳级”。“日复一日。一般一个人学习一种技法,都要五六年时间才可以出徒。”
随着经验积累,侯雪的本领也增长娴熟。2014年至2016年,他和同事获得了十分宝贵的经历——进故宫修文物。当时,他主要负责的是修复编钟乐器等漆器。在故宫修文物,每一道流程都环环相扣,要求规范严谨精密。“任何修复方案都要前期讨论、论证,最难的是修复要保证可逆性。一旦出现瑕疵或者效果不好,要能恢复到原样。”为此,他小心翼翼对待每一个待修补的文物,不少时候自己在家和公司提前实验。作为清宫造办处漆画匠首领苏明堂的第六代传人,每当触摸到那一件件文物,侯雪都感慨“仿佛在与祖师爷跨越时空对话。”
快节奏也需“慢工细活”
谈及“北京老字号工匠”荣誉,侯雪浅浅一笑。他说,这是对年轻技艺人的鼓励,是给年轻工艺美术匠人信心和力量。“这就是一个慢工出细活的行业。现在商业发达,但我们一直坚持手工化。”
过去几年,由侯雪参与创作镶嵌的屏风等大型作品多次用于国事活动,其中一些还走进了人民大会堂、钓鱼台国宾馆,亮相“一带一路”“中非合作论坛”等活动。这背后,只有他知道每件作品从木工到设计再到润漆色等诸多环节,有多么不易。
“每个环节都是细心活,每一次上漆色都要仔细、专注。我做的彩绘作品,用时短的可能需要20天到一个月,长的三个月半年都可能。有的大型屏风,可能需要我们师傅花去一年甚至两年时间。”如此繁复漫长的创作,最考验人的就是技艺和心境,“技术要精妙熟练,心境要宁静恬适。稍微有一处细节不到位,整个作品就崩了。”
如今,侯雪不仅是“北京老字号工匠”,也是北京工艺美术大师、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金漆镶嵌髹饰技艺”代表性传承人。工作之外,他十分乐意走进学校与社区,为大家普及金漆镶嵌和非遗保护知识。“和过去有些行业技艺不轻易外传不一样,我很乐意把自己的经验、思考说给学生。也喜欢通过浅显、幽默的方式,把金漆镶嵌的知识播种给小朋友。”他说,这一行的从艺年限非常久,一般需要十年甚至二十年才能练出手艺。“很多年轻人觉得时间太长,看不到希望,可人才和技艺不能断啊。”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金漆镶嵌”这门技艺传承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