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北京城内的灯由正月十三挂到正月十七。礼部、户部、工部等衙门都要挂灯,其中以工部的灯最为有名,精巧胜于他部。什刹海周边的寺庙善做冰灯,从腊八就开始制作,在大筐上绑上树枝,弄出各种造型,再天天往上浇水,造成冰山、冰树,上面还有花、鸟、草虫什么的。商家店铺凡是有廊子的,无不各显其能:前门外各大布店制作的宫灯尤其精致,点心铺挂的灯最有吸引力,在精巧别致的方灯上,画有《三国》《水浒》《红楼梦》等故事。
正月十五的花会表演是必不可少的。东安门外每年都要高搭许多席棚,官宦人家坐在上面,一边饮茶吃点心,一边看各种花会表演:踩高跷、舞狮子、耍龙灯,还有耍中幡的、耍钢叉的、耍坛子的等等。陈康祺《朗潜纪闻》中说,正月十五,“西苑旃檀寺看跳喇嘛、打莽式、打秋千”。旃檀寺在今北海西岸,以供奉旃檀古佛而得名,后毁于庚子之变。跳喇嘛,即跳布扎,俗称“打鬼”,是藏传佛教的大型宗教表演仪式,由喇嘛头戴面具,分别饰成魔王、金刚、星神、天王、菩萨等,演绎佛法最终战胜邪恶,擒获魔王,将其处斩、焚化,而后天下太平。莽式,满语玛克式的音译,是清代宫中祭祖时表演的满族舞蹈,有特定的内容和仪式。分男莽式和女莽式。两人相对而舞,众人拍手唱歌,一人领唱,众人相和。舞蹈粗犷有力,动作幅度较大,多是骑士步,这与满族先民尚武有关。入关以后,满族的王公贵戚将这种舞蹈作为新年的喜庆活动,用来娱乐。
“旃檀寺看跳喇嘛、打莽式、打秋千”,自然是在白天;此外还有“五龙亭看灯火,唱秧歌,跳鲍老,买粉团”,当是在晚上。什么叫“跳鲍老”?“鲍老”是一种源于宋代的滑稽戏,又称“抱锣”。“鲍老”是滑稽戏中的角色,化妆得夸张、可笑,在音乐的伴奏下“随身步舞而进退”,演绎某个故事。《大头和尚戏柳翠》中的大头和尚,即“鲍老”。《水浒传》第三二回:元宵夜,宋江到清风镇上看花灯,见一伙人围住一个大院门看热闹。“锣声响处,众人喝彩。宋江看时,却是一伙舞鲍老的”;“那跳鲍老的身躯扭得村村势势的。宋江看了,呵呵大笑。”这一笑不要紧,惹来了麻烦——咱就此打住。
五龙亭的上元夜还能买“粉团”——就是元宵。《甲申朝事小纪》中记载着一个故事:一天,崇祯帝想吃元宵了,太监进上一碗。崇祯帝问:多少钱呀?太监说:一千钱。崇祯笑了:我在王府时,花三十文买一碗,现在要一千文了?好,给你一千文。这个太监吓得直冒汗。《甲申朝事小纪》的作者注释道:元宵,即粉团也。由此可知:明代时叫元宵,清代叫粉团——该作者王朝是清朝人。
清代的正月十五,皇帝要在圆明园山高水长楼前宴请各国使节,从乾隆年始,成为惯例。据赵翼的《簷曝杂记》中记载,乾隆年间的元夕庆典从傍晚开始,先由八旗兵给皇帝表演马术,日落之后,开始舞灯。三千人各执彩灯列队而出,口唱《太平歌》,用队列变化,依次排成“太、平、万、岁”字样。稍晚于赵翼的姚元之说,舞灯的方法是每人手执一竿,竿上又横一竿,状如“丁”字,横竿两头,各系红灯。“按队盘旋,参差高下,如龙之婉转”。舞罢,焰火大发,声如雷霆,火光烛半空。“但见千万红鱼奋迅跳跃于云海内,极天下之奇观矣”!据姚元之说,这种用队列组字的形式,后来被外国学去了——是哪个国家,姚元之没说,读者或许能猜到。
北京地区素有上元之夜“烧判官”的风俗。用泥土塑成的判官高六尺许,外形像一个袒腹而坐的大胖子,体内是空的,可以填充煤炭,然后放在炭火之上点燃。地安门外、西皇城根、宛平县城隍庙的“烧判官”活动,一直延续到上个世纪的40年代。
清代北京南城的精忠庙“烧秦桧”,也是上元之夜一景。精忠庙是供奉岳飞的,庙门外塑有秦桧夫妇跪着的铁像。这座建于明朝的精忠庙位于天坛西北、珠市口东南,原址即今天的精忠街小学。精忠庙东边不远,有座护国灵佑宫,占地数十亩,是清代南城较大的灯市之一。灵佑宫的灯市结束之后,人们就纷纷来到精忠庙,看“烧秦桧”。“烧秦桧”,仿照的是“烧判官”。被烧的“秦桧”也是用泥土塑造的,塑像之内装填上煤炭点燃,火势烧旺之后“秦桧”遍体通红,五官、七窍、肚脐、双乳一起往外喷火,最后化为灰烬。人们在欢乐之余,也发泄着对卖国贼的痛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