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清末大太监李连英之死，其实没有什么秘密可言，更不是新鲜话题。十余年前电视台一个频道做过一期访谈，嘉宾一个是当年参与挖开李连英之墓的教师，他说李连英墓中只有脑袋没有身子，所以，他一定是死于非命。于是这个话题就有的可炒了：此后不久，电视台又做了一期节目，说李连英之死确实蹊跷，起码不是正常死亡。不然的话，他的墓中怎么会只有脑袋没有身子？他的家人说他是患痢疾死的，而死期在正二月，大冷天的，怎么会得痢疾？显然不是实话……

说起李连英，笔者或许有些发言权。1991年春节过后，正值姜文主演的影片《李连英》放映，笔者在当时任北京西城区委宣传干事的鲁来顺带领下，采访了李连英的两个过继孙子：李祥浩和李祥仲。两位老人当时年过七旬，是在李连英死后出生的，因而他们所知道的，也只是从父辈那里听来的。据两位老人说，他们的祖父李连英是善终，死于“烟后痢”。关于李连英的死因，他的李家人没有必要撒谎。如果是非正常死亡、需要找个死因遮掩一下真相的话，可供选择的很多，何必单单说“烟后痢”？

痢疾，严格说是一种里急后重、便血便脓的症状，致病原因可以是细菌感染，还可以是病原虫性感染。只要被感染，什么季节都可以发病。至于所谓“烟后痢”，是常年吸食鸦片造成蓄积性中毒引起的，有可能是直肠癌。“烟后痢”这个病名，可能是根据便血症状得出的。

关于李连英的死因还有两个旁证。一个是《清朝野史大观》中有篇文章说到李连英：“迨其病卒，饰终之典，等于元勋。罪浮于安德海，而结果大异，亦有幸有不幸尔。”这段话意思很明白，说李连英是病死的。还有一个旁证是《宫女谈往录》，书中的宫女与李连英相熟，她说，宣统三年清明节前，得到他（李连英）的丧帖子，说那年正月连阴天，李连英就是在连阴天里得痢疾死的。正月二十九得的病，夜间肚子绞拧般的疼，第二天发现有脓血，一点东西也吃不下，到二月初四就死了。如果李连英确实死于非命，这在当时一定是个大新闻，李家无论如何也保不住秘密的。

电视台的节目中列举的一位证人是颜仪民。笔者在上世纪80年代数次采访过这位老先生，他姓叶赫颜扎氏。庚子年曾任山西巡抚的毓贤，是颜先生的伯父。了解这段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位毓贤大人支持义和团杀洋人。八国联军攻占北京后，指其为“罪首”之一。西太后迫于洋人的压力，下令将其处死了。颜仪民写过一本书《幽灵缥缈录》，是揭露西太后和李连英的。颜仪民的父亲毓泰，曾在九门提督江朝宗手下任职，他本人和江朝宗之子江宝仓关系不错。据他听江宝仓说，李连英临死之前，曾应江朝宗之邀去什刹海之畔的会贤堂赴宴，回家途中上被人杀死了。

如果说，李连英墓中确实有首无身、可以支持颜仪民这个说法的话，那么更无可能。为何？如若李连英遭被仇人杀害，应该有身无首才对，仇人怎么会把头留下把躯干拿走？这太不合常情。退一万步说，李连英死时确实只有头颅没有躯干，他的家人能只将他的一个人头下葬么？一位文物考古专家告诉我：宦官死后，一定要将当年割下的器官和遗体葬在一起。据说若不如此，他死后就不能转世托生，后人也要背上“不孝”的罪名。如果原物找不到了，必须配一个人造的，有钱的用金、用银制的，没钱的用陶制的。一个器官尚且如此重要，李连英的家人怎么会只把一个头颅下葬而不给他配上身体的躯干？

当年我采访颜仪民先生的时候，颜先生年近八旬，就是说，他出生于民国初年。他跟江宝仓年龄相仿。就算江宝仓大他十岁，李连英死时江宝仓和颜先生也不过是孩童，有些事情是从大人那里听来的，所以，颜先生的证词不足为信。颜先生写过一本《幽灵缥缈录》，曾赠我一本，里面有这么个情节，说有一天光绪皇帝到景山上散心，忽听北长街传来一片鼓乐之声。一问，方知是李连英在娶第三房姨太太，派小太监去一打探，满朝文武都给李连英送了贺礼，小太监还把送礼的名单抄给了光绪……

笔者采访李连英的两位侄孙时，曾经重点核实过这个事情。因为影片中就有李连英娶亲的情节。然而李连英的两位后人都坚决否认李连英曾经娶过女人。他们说，慈禧太后在世时，李连英绝无娶亲之事；慈禧太后死后，李连英为太后守孝三年，期间也不可能娶亲。守孝三年期满，李连英便病逝了。为此笔者专程去请教颜先生：李连英娶第三房姨太太的这个情节，您是从哪儿得来的？颜先生说：民国时期小报上登的。还有一节，颜先生这本《幽灵缥缈录》是专门骂西太后和李连英的，而书里并没有李连英被人仇杀的情节。这么好的故事，颜先生为何不写进他的大作呢？大概没想起来。后来听说李连英墓中有首无身，他才忽然想起来了……

据赵广志口述的《李连英墓挖掘的经过》中说，墓穴挖开之后，校革委会主任“便马上给市文物局打电话，请他们派人来。……过了一会儿，文物局来了两个人，我们就开始了清理工作。”照这样说，清理李连英墓的是市文物局的两个人。这两人中的一个是苏天钧，笔者也采访过。苏天钧说，他就是当时进入李连英墓穴的两个人之一，另一同志姓李，是负责照相的。

苏天钧说，是他，打开的墓穴石门；是他，对墓穴中的殉葬品进行的清点。因此，对李墓中的情况他是最有发言权的。据苏天钧说：李连英的棺椁不在棺床上了，已经散碎在棺床下的一堆淤土上。原因可能有两个，一个是墓穴进过水，将棺椁漂移，水渗尽之后，棺椁朽败而散；还有一个可能就是，盗墓者为得到财宝而毁坏了棺木。苏天钧说，墓穴顶端有洞，不能排除墓被盗过的可能。苏天钧认为，墓被盗过的可能性很大，一个是墓中没有大件随葬品，一个是李连英的颅骨在棺外。苏天钧说，李连英的尸体已经腐烂，并不是没有身躯和下肢。不过身躯和骨骼不完整，可能是盗墓者移动尸体造成的。按照苏天钧提供的情况，所谓“有首无身”的说法不成立。

为什么又说起这个话题？因为在手机上看到，有人又说起“李连英墓中有头无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