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天到天桥附近游玩，在天桥西侧马路对面，就是天桥广场，也是过去北京最热闹繁华的场所之一。广场上有“天桥八大怪”的塑像，分别是穷不怕、大金牙、曹麻子、王小辫儿、沈三、程傻子、常傻子和赛活驴。这些雕塑生动地展现了旧时代天桥地区身怀绝技的民间艺人的风采，他们以卖艺为生，在天桥展示了各自的绝活。

“天桥八大怪”中，我对沈三的经历很感兴趣，因为在他的一生中，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我的家乡开封度过的。

卖艺人得过冠军

沈三于1893年农历五月十三日出生于北京牛街老君地，原名沈玉升，他的家庭是一个掼跤（即摔跤）世家。沈三在掼跤方面从小就接受了父亲的严格训练，少年时拜满族头等扑护德世庭门下，潜心学习掼跤。

扑护是善扑营侍卫的称呼，善扑营的前身为善扑处。《啸亭杂录》记载的清初宫廷侍卫中，有“尚虞、鹰鹞房、鹘房、十五善射、善骑射、善射鹄、善强弓、善扑等处侍卫”。善扑营的正式建制则在康熙年间，据《清史稿》记载：“上久悉鳌拜专横，特虑其多力难制，乃选侍卫拜唐阿年少有力者，为扑击之戏。是日鳌拜入见，即令侍卫等掊而系之，于是有善扑营之制，以近臣领之。”康熙皇帝向来提倡旗人应遵循“亲弓矢，习武备”的传统，在他执政期间设置的善扑营存在了两百多年。

在头等扑护德世庭门下，沈三进步很快，后来他又向北京国术研究会会首白锦兼学炮拳，又跟随马德禄、闪德宝、夏五把、宛永顺等名家习武。1923年，沈三与杨双恩合作开辟了天桥第一处掼跤场，京城百姓都乐于观看。后来在天桥市场以西、城南商场路东，开设“清真堂药室”，专卖“舒筋活血丹”，但每日必进行一次武技表演，以招徕客人。之所以被称为沈三，是因为沈玉升在家中排行老三，江湖上遂以沈三称呼，加上他为人豪爽，仗义疏财，又在他排行前加以“友”字，称沈友三。

沈三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擅长气功和摔跤，他最拿手的节目是“双风贯耳”——头枕砖、卧于地，太阳穴两边再放上砖，一名壮汉持大锤猛击，沈三头上砖头粉身碎骨，而他却一个鲤鱼打挺毫发未损。此双风贯耳，上海明星公司来京拍制电影时，曾拍入《啼笑因缘》片中。他表演的“胸前开石”一度享誉京华，他头枕着一板凳，两脚后跟搭在另一板凳上，身躯悬空，将一石磨盘压在胸上，用重磅铁锤狠击磨盘，石碎而沈三却安然无恙。

沈三在天桥卖艺的节目中，有一个节目是他手持直径一厘米的铁条，用力向自己的肋部猛击，铁条弯而肋部无伤痕，这些硬气功表演深受观众喜爱。

关于沈三，还有一则趣闻。据说是1921年冬《群强报》和《晨报》报道过一则消息，内容是沈三在擂台上胜了俄国大力士。如今在网上也能找到一些描写，比如俄国大力士彼得洛夫在北京表演最精彩的功夫：力士斗牛、力分双牛、木板拍钉……这些节目看上去和天桥卖艺也挺相像。彼得洛夫耀武扬威，要和中国武林高手比试比试。此言一出，北京各界人士愤愤不平，沈三义愤填膺前去打擂，最终战胜了彼得洛夫。沈三和彼得洛夫较量一事不知真假，不过在那个年代的习武人士，免不了会有和俄国大力士较量的故事。

1928年，沈三已经30多岁了。他的摔跤技艺精湛，比赛时能够出奇制胜。他的跤艺达到了顶点，经验丰富，技术全面，加上人品厚道，备受江湖各路人士的尊重。沈三扬名是1933年10月在南京举办的第五届全运会上，沈三一路过关斩将，以全胜的战绩与中央国术馆教习常东升、马文魁并列第一名，一时声名鹊起。

传艺中原定居开封

在南京的运动会上获得摔跤第一名后，沈三受开封拳师赵汝庆、单进中、丁全福等郑重邀请，决定到开封授业。

1933年秋天，沈三从南京返回北京家中稍作收拾就来到了开封。赵汝庆、单进中等人热情接待，安排其住在鼓楼街的文和栈。沈三白天在大相国寺卖大力丸，并打弹弓以招徕顾客，下午收摊后来到东大寺社区的烧鸡胡同传跤授艺，从学者甚多，不少习武者慕名前来学习跤艺，场面甚是隆重。沈三于过年之际返回北京，此次开封授艺前后历时三个多月，时间虽然不长，但培养了不少摔跤名手。

到了上世纪四十年代初，北京还处于日伪统治时期，时局动荡不安，加上灾荒，北京缺吃少喝，又闹霍乱，天桥地区的生意在饥寒交迫中日渐萧条。沈三的跤场开始走向衰落，天桥没人，跤场挣不到钱，一家人生计陷入困顿。

在沈三生活濒临崩溃边缘之际，在北京天桥巧遇单进禄。单进禄是沈三于1933年在开封传跤时结交的换帖兄弟单进中的六弟，两人早就相识。单进禄、丁志和、杜士燕、许守仙等人到北京做生意，办完事情之后到天桥游玩，巧遇困境中的沈三。当时开封已经度过灾荒期，见沈三如此境况，单进禄便劝说沈三到开封避难。沈三犹豫之时，门口有一算卦的老先生说：“人挪活，树挪死。这里境况不好，带孩子们出去闯闯也许是件好事。”算命先生的一句话打动了沈三，1943年的秋天，沈三携家眷前往开封。

到了开封后，沈三仍在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旁设跤场，卖小儿灵丹和大力丸。当时大相国寺不亚于北京天桥，说书的、卖唱的，还有其他各种卖艺的在此谋生。大相国寺内小吃很多，根据1935年《相国寺》一书中的《各种工商业总表》统计：当时有饭铺55家、饭庄9家、馍铺1家、稀饭锅1家、油馍稀饭2家、包子5家、煎包子1家、面条1家、烧饼油馍1家、水饺面条1家、牛肉汤3家、油茶1家、茶汤2家、茶馆16家、茶摊4家、酒馆3家、凉粉7家等。当时民众娱乐的活动情况分为戏剧类（包括梆子、京剧、坠子三种）、鼓书相声类（主要包括说书、大鼓书、道情、相声和竹板快书）、江湖卖艺类（卖解、幻术、西洋镜、日光电影）等。沈三经常演练摔跤、打弹弓、石锁以招徕顾客，众徒弟中前来帮忙的也很多，所以生意还算过得去。另外，在赵汝庆、刘振兴、单进中等拳师的协助下，沈三在开封开始授艺。

从1943年起，沈三就定居开封。据《开封市志》第4册记载：“1943年北京人沈友三来开封，在相国寺卖中成药‘大力丸’，以摔跤招徕顾客。开封拳师单进忠擅摔跤，留沈友三住东大寺传艺……”

因重感冒客死异乡

50多岁的沈友三感激开封人民对自己的照顾，一心想把自己的绝技留给开封，他对这批学员要求相当严格。

沈三的儿子沈少三在《河南省体育史料》第二辑发表回忆了其父亲两次来开封传跤艺的文章，文章中说，当时沈三常对大家讲：“摔跤这行犹如山上滚石头，不是硬碰硬拿人当夯往地上摔，一辈子没被别人摔死，那是幸运，至于摔断胳膊腿是常事。所以怕疼、怕伤、怕死就练不出来”。他还比喻说：“摔跤宽者如桥，一走一过，说起来谁都会摔跤，两个小孩也会抱在一起摔；但细者如毛，真讲究起来，不同对手用什么样的方法！手法！步法！真假劲的配合，绊子用上，哪块骨头管哪块骨头错一点都摔不倒人。”

沈三长年坚持练功，50多岁了还可以任意劈叉。他演练用的弓属于硬弓，弓身由黑牛角制成，弓弦是牛板筋，形状和古代射箭用的弓相似，只是中间有一皮囊用来放弹丸。沈三这张弓能够拉开者不多，如此硬弓还要有精准的技术，实非易事，但是他却百发百中，足见功力之深。

沈三最具特点的就是他的大拇指、食指和中指三个手指。由于长期的抓握练习，沈三的大拇指较常人要长，虎口中间没有肉，三个手指呈鹰爪状，一旦叼住人就很难逃脱。另外，沈三腿法灵活，出腿迅速。他曾在开封的华北体育场表演“飞脚切砖”，只见沈三将三块砖立于地上，用脚踢去，砖的上半部飞出，下半部留在原地不动，足见他出脚之快。

日本投降后，沈三仍留在开封，1946年身患重感冒，腊月初九客死开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