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年夜饭，人们最熟悉不过了。得益于改革开放几十年来国家经济的巨大发展，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现在每年过年的时候，摆在家家户户餐桌上的年夜饭真是美味佳肴应有尽有，鸡鸭鱼肉、山珍海味都不在话下，可是人们还是感觉年味越来越淡了。但是最令我刻骨铭心的年夜饭，却是六十多年前母亲在世时为我们全家做的那顿年夜饭。

事情还要从一九五九年的秋天说起。那一年收获特别贫乏，自然灾害非常严重，粮食严重减产，每家的口粮所剩无几。为了解决吃的问题，那年初冬，人们到生产队的场院里把小麦、高粱的秸秆又重新反复拍打，开始的时候我和父亲一天还能弄出几斤粮食来，后来即使把秸秆打烂了，也打不出几两粮食来。后来实在没吃的了，人们把苞米皮用口大锅加上水用碱熬煮，然后用洗衣板揉搓，最后沉淀出来的黑色黏糊糊的东西就是所谓的淀粉。

我们每天吃的就是我母亲用这淀粉再加上苞米核粉，掺点白菜或甜菜缨子蒸的窝窝头。即使这样的“干粮”，每顿也要限量吃，时间长了，解大便都很困难。最苦的是我母亲了，尽管我母亲很节俭和勤劳，但每天安排全家的“伙食”非常艰难，而且每顿饭为了照顾我们又刻意地少吃，是家中第一个全身浮肿的。

五九年的年底和春节前后，眼看过了年就要开始备耕种地了，一些青壮年劳动力也饿得全身浮肿，走路都打晃。村干部们很着急，经多次向上级反映情况和争取，终于在春节前发了一点救济粮，每户发了大约有二十来斤瘪瘪的玉米粒，村干部们又动员身体好点的男劳力去较远的河边穿冰窟窿弄了点小鱼，太少了，没法分，于是在村里支了一口大锅炖了一锅鱼汤，每户分了大约有一瓢。

这年春节时，父亲用《朱子家训》中的两句话写了一副春联，上联是：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下联是：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横额是：代代相传。母亲则用发酵的玉米面粉掺和了一些淀粉蒸了一锅“馒头”，饭桌上每人还盛有一小碗鱼汤，还有一个炖菜，就是炖冻土豆和冻白菜。饭前，全家人别提多高兴了，居然吃上了“馒头”和一菜一汤，好长时间没见到粮食了，饿了多半年，这年夜饭真是够奢侈了，我觉得这是我第一次享受到绝好的人间美食。

灾难和苦难带给人们痛苦的同时，也是绝好的人生老师，几十年过去了，在父母节俭勤劳品质的影响下，我们这一代人也是很注重节俭，从不浪费一点粮食和物品，也同样如此教育我们的后代。

几年前，我在一所私立高中教书兼做班主任，学生是吃包伙，采取的是自助餐的形式。早餐主食多是米饭、包子、馒头、油条、豆沙饼、米粥、馄饨等。副食多是鸡蛋、豆腐脑、豆浆及各种小菜。而中午和晚上除了主食和早餐差不多外，副食是荤菜和素菜各有六个可供选择。虽然是这样好的伙食，可学生的浪费却是十分惊人。每餐后，食堂收拾的剩饭剩菜都要有几大桶，馒头整个丢掉的情况也是屡见不鲜。一次午饭后，学校领导通知我到食堂去，指着餐厅里剩下的饭菜痛心地对我说：“太可惜了！老师，你看！”说着，领我走到我们班的餐桌边，指着两个几乎满是饭菜的餐盘对我说，这是你班学生丢弃被发现的，批评他，还不服，和餐厅的管理人员大吵了一通，还说这饭钱他们都花了，扔了谁也管不着。我无言地端着这两个餐盘，心情沉重地走出了食堂，径直走进我们班的教室，把这两个餐盘放到了教室前面的讲桌上。

一直等到下午上课的预铃响起，学生们陆陆续续走进教室，看到讲桌上的餐盘，都用狐疑的眼光看着我。待学生们坐好后，我说：同学们，今天这节课咱们临时改上一节班会课，今天我想给大家讲一段我所亲身经历的事情，于是我就讲起了那一年我所经历的吃淀粉和苞米核粉的那段苦难日子。

学生们起初似信非信，继而似乎有些惊讶，后来表情都有些凝重了。最后我指着讲桌上的两个餐盘说：同学们，这两个餐盘的食物是咱们班的同学扔掉的，是谁？我先不想急于知道，但是，这样浪费食物应不应该？你们都是九零后，是幸运的一代，国家富强，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高，家家的生活好了，吃的几乎是天天在过年，衣服不是穿坏了才扔，而是样式不满意了就换。今天的日子是几十年前我们做梦都不敢想的。你们都听说过抗美援朝的故事吧？为了保家卫国，当年赴朝的志愿军战士后勤补给供不上时，一口炒面一口雪啊！老一代的革命家和无数的先烈为了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抛头颅洒热血，我们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珍惜今天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呢？是啊，这饭菜的伙食费你们是付了。但这也不应该是浪费的理由啊！更何况你们的一切都是你们的父母每天辛辛苦苦上班赚钱换来的……最后，我提议，大家共同背诵一首唐诗吧：“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于是，这堂临时的班会课在诵读唐诗中结束了。从那以后，我班的学生再没出现过丢弃食品的现象。

永远难忘的年夜饭，母亲和父亲节俭勤劳的精神永存！

作者简介：

邓玉昆，北京市监狱局双河教育矫治所退休干部，监狱局师资库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