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写家风|张湛军:书脊上的家风
北京日报客户端 | 作者 张湛军

2025-05-25 18:33


父亲的樟木箱总带着淡淡的桐油味,箱底压着泛黄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和磨损的《毛泽东选集》。这些在物资匮乏年代珍藏的书籍,是他留给我最珍贵的遗产,而他用一生为我铺就的,是一条浸润着硝烟与墨香的读书之路。

父亲出生在1928年辽西北医巫闾山脚下的小山村,不到八岁就被抵债到旧军队中一个韩连长家当打杂的小长工,后在韩连长的举荐下,父亲在当时伪满洲的一所学校读了三年书,这在当时的东北已经算是“文化人”,因为能识字写信了。

1948年深秋,二十岁的父亲揣着半块窝头,在辽沈战役的隆隆炮声中加入了人民解放军。战场间隙,他用树枝在沙地上练字,把缴获的账本裁成纸条为战友写家书,就这样他随四野大军一路打到海南岛,后就长期留在了两广,因我出生在广东的湛江,父亲就给起了有湛有军的名字。父亲得益于会识字,在部队中当起了小教员和文书、后又因会记账当上了司务长并提干入党,但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做群众工作,他总是有机会就读书学习,我记事后他常对我说的一句话是“枪杆子打天下,笔杆子才能建设新中国”。在援越抗美的热带雨林里,即便物资紧缺,时间紧迫,父亲也会在押运物资的闷罐列车点灯读书,他常说:那些在战壕里学会的汉字,在煤油灯下啃透的珠算口诀,不仅让他从战士成长为军需科长,更在我心中种下了对知识的敬畏。

父亲后因在伪满洲的学校里读过书,被扣上了“特务”的帽子,1972年处理回原籍,在父亲带回老家的两个樟木箱中,有一箱是父亲多年收集的书籍。不仅有《毛泽东选集》《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欧阳海之歌》这样的红色书籍,也有四大名著和三言两拍等书,只是父亲做了特殊处理,这为我后来有机会读到这些书创造了条件。

记忆里的夏夜,父亲总摇着蒲扇,在葡萄架下给我讲《林海雪原》的剿匪故事。他用布满老茧的手指点着书页,把杨子荣打虎上山的情节讲得惊心动魄。当讲到杨子荣在威虎厅智取座山雕时,他会突然提高声调:“这就是知识的力量!没文化,连敌人的暗语都听不懂!”月光洒在他胸前的旧军装上,与书页上的铅字一同闪烁。

父亲的樟木箱是我童年的宝藏。泛黄的《十万个为什么》插图带着岁月的折痕,《星火燎原》的书页间夹着他当年的读书笔记。20世纪70年代,当邻居家的孩子还在玩玻璃弹珠时,我已跟着父亲读完了《水浒传》。他会在我读到“林教头风雪山神庙”时,指着窗外的雪花说:“这就叫‘笔落惊风雨’,文字能把人带到任何地方。”记得一次我在读书时突然停电,我正为无法续读沮丧时,一线光亮推门而入,原来是父亲为我送来了烛火。从那以后我就知道,每当我遇到困难的时候,父亲永远是那持火引路人。

最难忘的是我参军入伍那年,部队赴唐山抗震救灾,父亲突发肺炎住院,他让家人不要告诉我,还嘱托家人写信告诉我全力救灾,并要关注灾区孩子们的学习,让我想起他常说的一句话“读书不是为了逃离苦难,而是让你在苦难中挺直脊梁”。这句话如同烙印,至今刻在我生命的扉页。为了让灾区的孩子能尽快有书读,我拿出当时积攒的三十多元津贴给孩子们买了图书,并带着他们读书,给他们讲要读书的道理。后来我提了干、入了党,从排长干到了政治部主任,但老父亲那句“非因报应方为善,岂为功名始读书”的教诲常响在耳边,始终警醒自己读书是为了更好地工作,更好地为人民服务。

一晃退休都快十年了,老父亲离开我也十年了,但父亲引领和要求我养成的读书习惯已融入我的生命,从坚持自己读书到引领更多的人读书,从线下阅读到线上引领数百个读书群读书,从读书改变自己到让阅读改变社风,自己始终不渝为新时代的全民阅读在奔走、在引领。2020年我被市委宣传部评为首都第十届“金牌阅读推广人”,并参加了全国十大读书人物的评比,2022年开始担任区老干部读书会和大思政研究会会长,我把读书养老的理念带给离退休的老同志们,引领大家在读书中获取精神愉悦和与时俱进的快乐,得到了很多老同志的认可。2024年我被评为全国先进退休干部。

如今,父亲的樟木箱已布满岁月的痕迹,父亲留下的阅读家风已融入每日和柴米油盐,在岁月中嵌入了我的基因和骨髓,每天抚摸那些被父亲不知阅读了多少遍的一本本旧书,我能感觉到父亲的体温、父亲的情感,仿佛仍能听见父亲当年在烛光下教我翻阅书纸的沙沙声响,那是一位老战士用半生戎马教会我的做人之道——读书、读好书。

家风征文活动

编辑:谢永利

打开APP阅读全文
APP内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