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5-30 19:10
我的妈妈于2005年5月离世,到现在恰好20周年。回忆起妈妈给我的教诲,点点滴滴都使我受益良多。
我有两个姐姐一个哥哥,他们自入读大学就不再常住家里。毕业后,大姐为了理想和爱情,放弃了在京的工作,先到东北,后到福建,数十年投身军工生产第一线。二姐先在北京农林局搞科研,后与姐夫到重庆任教。哥哥长期在门头沟山里的中学当老师。我成为陪在父母身边最久的那件“小棉袄(中国北方对女儿的爱称)”。
妈妈终其一生,极少责备我。稀有的几次,让我记忆犹新。
记得1971年我刚刚参加工作,第一次领到半个月的学徒工资8元钱后,满怀欣喜,到西单食品商店,为爸爸买了大中华香烟,为妈妈买了菠萝罐头。我兴冲冲地把这些带回家,原以为会得到妈妈的赞许,没想到却引起了妈妈的担忧和痛心。她指责我大手大脚消费,一点也不懂得量入为出,将来可怎么当家过日子。我小声咕哝说:“这不是第一次拿到自己的收入吗,想让你们高兴高兴……”妈妈并没有因为我的辩解转忧为喜,我的心绪,也由开始的委屈渐变为深深的自责。打那以后,每到消费的时候,我都会不由自主地先想到妈妈给我的教训,力避虚荣铺排。这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妈妈给我更多的教益,是在潜移默化中。妈妈关心时事、爱好广泛,她喜欢读书报、听广播(电视机普及后又增添了看电视)、欣赏戏剧(京剧、昆曲、越剧、话剧),也喜欢看电影。我年幼时,她不仅培养了我收听广播和读书的习惯,还带着我观看影剧,并将自己观赏过的戏剧、电影讲给我听。
她看过梅兰芳演的《霸王别姬》。梅兰芳精妙绝伦的舞剑,与霸王惜别时的感人哭腔,经过妈妈绘声绘色的描述,令我无限向往。她还看过新凤霞演的《花为媒》,说这个演员真是非比寻常的美,一登台即满场生辉……
我随妈妈看的影剧虽然不多,戏里蕴含的以身报国、义薄云天、忠贞不二、惜老怜贫的思想却不知不觉在我的头脑里埋下了种子。妈妈对影剧、演员的品评赞叹,对我也是一种熏陶。
打我不识字的时候起,妈妈就开始买儿童读物给我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能读的书越来越多。课外阅读丰富、弥补了我从课堂里学到的知识。在“十年动乱”时期,学校停课,图书馆关门,家里的藏书被尽数收缴,书店里能买到的书则品种比较单一。那时我经常从同学、朋友处借书读以疗饥渴。或许,这正是恢复高考后,我能够抓住机会,以同等学力考入大学的原因之一。
妈妈青少年时期在学校接触到不少新思维,因此她的思想比同龄人更为开明。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从家人的谈话、家庭的氛围以及收听、阅读的广播、书报,看过的影剧中判定:男尊女卑、重男轻女是旧社会腐朽、陈旧的观念。在社会主义新中国,男女在各方面理所当然是平等的。以后长大了,才知道还有许多家庭,甚至社会上许多方面尚未摆脱这些陋习,吃惊之余,是由衷地庆幸。
妈妈乐于聆听我的倾诉。不论是在学校、工作单位的经历,还是我的感受、看法乃至少女最隐秘的心声。可以说,我最贴心的闺蜜就是我妈妈。在听我说完之后,她多以平等的语气帮助我分析,提出疑问或建议。当我讲到有趣的事情,她会和我一起欢笑。讲述到我的些小成绩、进步,乃至与同学、同事之间发展的友谊,她会发自内心地欣喜。
妈妈生我的时候就已经40岁了。她体弱多病,常担心见不到我成家立业。我自懂事起,就尽量不让妈妈担心、生气,无论是上学、上班、出游、逛街,都会提前告诉妈妈大概什么时候回来。有一次在工厂刚下了班,临近的单位正在放当时在电影院都不容易看到的老电影《李双双》,车间的同事热心拉我去蹭看。我本想看一眼就走或在观看期间抽身出来打个电话,没想到那剧情吸引住了我,直到看完才匆匆忙忙赶回家。这可把妈妈急坏了,见到我就含泪狠狠埋怨了我一通。我自觉理亏,从此长了记性,只要临时有事不能按时回家,一定想方设法告诉妈妈。与别人约会,也特别注意守时,一旦有变,必提前告知。那时一般家庭都没有电话,如果需要传递信息,就只能借助公用电话的传呼功能。所幸看电话的人非常负责,每次都能及时把消息传递到位。
我50岁那年,妈妈年满90岁。考虑到来日无多,担心我不能接受死别的残酷,她多次对我说:其实死亡并不可怕。我们每日都要迎接新的一天,那过去一天的你和我,就是死了,不可能复活。既然我们每天都要送别昨天的自己,也应该坦然接受亲人的永别。她还多次关照我和哥哥姐姐:她死后不留骨灰,要向先贤学习,将骨灰撒入大海。
在北京常青园墓地,有一面壮观的纪念墙,上面有自1994年起历年将骨灰撒海的人名。妈妈的名字也留在了上面。每逢妈妈的忌日,我就会到那里送上祭奠,感谢妈妈给我的爱和养育之恩,以开朗、健康的身心告慰远去的亲人。
以上是我和妈妈的故事和一点心得,今应征文要求诉诸文字,愿与各位师友交流分享。
作者简介:张虹,北京日报退休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