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北京中轴线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天坛的中外游客越来越多。游客们不禁好奇，为什么天坛里面的南北两座神厨、宰牲亭，都位于圜丘坛和祈谷坛的东面呢？进而问道“北京地坛的神厨、宰牲亭，为什么建在方泽坛的西面呢”？其实，这些问题的实质，涉及明清祭坛建筑形制座向，及拜位、神位的朝向问题。拜位指祭祀主体人，包括皇帝、陪祀王公、文武百官，祀日叩拜神灵的站位及其朝向；神位指被祭祀神灵的神主或神牌的设置及其朝向。
从古代“东厨”旧俗说起
金梁著《天坛志略》第四章第七节“长廊的‘七十二煞’”，有这样一段叙述：“明清两朝各坛庙的神厨，距离坛台有一定的远近和方位。距离的远近是300步以外，方位是在坛台的东方，这是中国古代的‘东厨’旧风俗。惟独社稷坛、地坛、日月坛等，则以左方为东，因为社稷坛和地坛，都是座南向北，以北方为正面，日坛向东，月坛向西，没法子再设‘东厨’了，故以左方为东。”（原文见1953年金梁自刊油印本《天坛志略》）
按金梁的说法，我们到安定门外的地坛、中山公园社稷坛实地游览一遍，你会发现地坛的神厨果然在方泽坛的西面，社稷坛的神厨也在祭坛的西南面，确实是“以左方为东”了。但他说“日坛向东，月坛向西”，有点让人困惑。因为若按建筑形制，日坛是“座东向西”，月坛是“座西向东”。金梁之所以出现这样使人困惑的记叙，一种可能是误笔了；另外一种解读“日坛向东，月坛向西，”指的是拜位的朝向，而不是神位的朝向。
民国二十一年（1932）版内政部北平坛庙管理所编印的《天坛纪略》“祀典”记述：“圜丘，祀天位次，第二成南阶上正中设皇帝拜位幄。第三成南阶上为陪祀亲王以下拜位，两旁为纠仪御史礼官位。阶下正中为分献官及陪祀公爵以下拜位，两旁设乐悬。内壝南门外迤东设望燎位。祀天陈设 第一成正中设皇天上帝位，南向，配位东西向。第二成设大明之神位，西向，风伯、雷师、周天星辰二十八宿各神位在其次。设夜明之神位，东向，云师、雨师、北斗七星、木火土金水各神，在其次。均置青幄……”
由此可知，明清时在圜丘进行的祀天大典；在祈年殿进行的祈谷祀典，皇帝及陪祀官员的拜位朝向均为面北，皇天上帝的神位朝向均为南向。
诸祭坛祀典拜位朝向问题，（明）李东阳等撰，申时行等重修的《大明会典》，（清）允祹等纂《乾隆朝 大清会典》等典籍记述得十分清楚。尤其是看古籍原版书中的“圜丘祭祀图”“方泽祭祀图”“朝日坛祭祀图”“夕月坛祭祀图”等，就更为明晰了。
《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38“大祀二 凡祭地之礼”记述：“祭日，日出前七刻，太常卿诣斋宫告时，皇帝御祭服，乘辇，鑾仪卫校鸣斋宫钟，皇上至外壝北门外神路左降辇，由外壝北右门，入内壝北右门，升子阶至二成黄幄次。皇帝就拜位前立。太常赞礼郎引分献官四人，由北左门入，至阶前夹甬道。鸿胪官引陪祀王公位阶下，百官位外壝门外，均就位左右序立，均南向。”这段文字把祭地之礼的拜位说得已经很清楚了。《日下旧闻考》卷一百七引《嘉靖祀典》记述：“皇地祇正位北向，太祖配西向。”上面这段文字便是方泽坛神位的朝向。
《大明会典》卷85载有“太社稷祭祀图，北向”和“太社稷陈设图”各1幅，将大祀社稷的拜位和神位描绘得也十分清楚。《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43记述：“凡祭社稷之礼，太社位右，太稷位左，均北向……祭日，皇帝出幄次盥洗，赞引官恭导皇帝至内壝北门外拜位前，南向立。”这段文字也表明大祀社稷时皇帝的拜位在拜殿之南，内壝北棂星门外，面南叩拜。
从日月坛祭祀图辨其拜位
《大明会典》卷83“朝日坛”记载：“一 陈设，大明之神，西向。”并有“朝日坛祭祀图”“朝日坛陈设图，西向”各1幅。从以上文献记载，尤其是“朝日坛陈设图，西向”，可知朝日坛的“大明之神”的神位是西向，朝日坛祭坛的建筑形制是“座东朝西”。朝日坛的神厨建于朝日坛壝北门外之东，也符合了中国古代“东厨”的旧俗。《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44记述：“凡朝日之礼，皇帝出具服殿，盥洗，赞引太常卿恭导皇帝入内壝左门由中阶，升坛至黄幄次前，东向立。鸿胪官引陪祀王公入内壝门位阶下，百官位内壝门外左右序立，均东面。”今天我们到日坛公园游览，从朝日坛圆形内壝四面的棂星门，可以清楚看到仅有西面的棂星门是三门六柱，其余均为一门二柱；西面棂星门外的神道石大部分保存尚好，也可以佐证朝日坛的拜位为面向东。
《大明会典》卷83“夕月坛”记载：“一 陈设，夜明之神，东向。”并有“夕月坛祭祀图”，“夕月坛陈设图，正位东向”。《大明会典》“夕月坛祭祀图”，描绘出皇帝和陪祀官员的拜位均面向西。《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44记述：“凡夕月之礼，皇帝出具服殿，盥洗，赞引太常卿恭导皇帝入内壝左门，由中阶升坛，至黄幄次前，西向立。鸿胪官引陪祀王公入内壝门位阶下，百官位内壝门外左右序立，均西面。”今天我们到月坛公园游览，虽然夕月坛的坛台已毁，方壝内也不得进入，但夕月坛内壝四面的棂星门均尚存，可以清楚看到方形壝仅有东面的棂星门是三门六柱，其余均为一门二柱，也可见证夕月坛明清祀典时，皇帝和陪祀官员的拜位均为面向西而拜。
先农坛里的拜位需分说
《大明会典》卷85载有“山川坛祭祀图”1幅，从这幅图中可以看出，明初山川坛的祭祀属大祀祀典，皇帝的拜位在今太岁坛殿外神道上，面向北。今天我们到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参观游览，面阔七间的太岁殿仅供奉太岁之神。这是因为“明嘉靖十一年，卽山川坛为天神地祇二坛，以仲秋中旬致祭。别建太岁坛，专祀太岁，东庑为春秋月将，西庑为夏冬月将，各二坛。”自嘉靖十一年改建山川坛为神祇坛，太岁祀典改为中祀，遣官祭祀。
《大明会典》卷85载有“神祇坛总图”“天神坛祭祀图”“地祇坛祭祀图”，在“神祇坛总图”上标明，天神坛是南向，地祇坛是北向。《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47“中祀四”记载：凡祀天神之礼，祀日，日出前二刻，遣官诣坛。太常卿率所属恭请神位，奉安各龛内。赞引太常赞礼郎二人，引遣官由外壝左门入，至内壝南左门，赞盥洗，遣官盥洗，入门至坛下拜位前立。鸿胪寺官引陪祀各官，至内壝南门外左右序立，均北面。……
2020年学苑出版社版《北京先农坛志》记述：“天神坛现坛已无存，四方石龛于20世纪70年代被砸毁，仅存南壝上的三门六柱棂星门及一座焚帛炉。地祇坛石龛于2002年易地先农坛神坛迤东保护。东西南北四座棂星门尚存。神祇门仅残存正门和东侧门。耕天下小区东侧残存50米左右壝墙。”
《乾隆朝 大清会典》卷46“中祀三”记述：“凡饗先农之礼，为坛一成于正阳门外藉田之西。……祭日，銮仪卫陈法驾卤簿于午门外，辰时三刻太常卿诣乾清门告时，皇帝御祭服，乘礼舆出宫，前引后扈，如常仪。驾发，午门鸣钟，法驾卤簿前导。礼部尚书率太常官，恭请神位，安奉坛上。毕，赞引太常卿二人恭导皇帝入坛东门内，降舆盥洗，由午阶升坛，至黄幄次前，北向立。鸿胪官引陪祀王公百官于坛下左右序立，均北面。”
北京先农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初名为山川坛，“悉仿南京之制”。虽然和天坛一样 也是“座北朝南”“天圆地方”形制，南北长约1424米，东西宽约700米，总面积约100万平方米。但其位于正阳门外西南，属“坤位”，故其神厨、宰牲亭建于山川坛西面，与社稷坛相同，也是符合中国“东厨”旧俗的。
2025年6月15日草于陋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