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村——或许太不起眼了。我曾经问询过不少朋友,知道丁村吗?得到的回应,大凡都是些“上次进门头沟山里,没看到啊”“在十渡附近么”“那里的农家乐不算贵吧”之类——令人哭笑不得的答案。当我问及某个自己教过的学生之后,给出的说法倒是十分肯定——“丁村有宝!那里有我们远古祖先的化石”。我的这个学生,学的就是考古专业。所以,对丁村的前世今生,可谓是了如指掌。而就我周围的人来说,能知晓此地者,也就他一人而已了。
来趟丁村,其实也并不难。从临汾,抑或更近的侯马,乘坐各种交通工具(只要不是徒步或骑驴),不消多久,便会到达襄汾县城。再转乘当地直达丁村的公交车,二十多分钟的时间,也就到了。并且,感知着——有二、三十个座位的大公交,只拉一个乘客的“过瘾”享受,估计也只有这条线路才能遇到。当我乘车过去的时候,特别期望——还能见到回程的车。生怕由于人少,司机师傅干脆撂挑子不干了。
进入丁村,首先见到的——是这出奇静谧的古街。丁村的民居,大都位于流淌着汾河之水的谷地一侧。这里的房舍,从明万历二十一年(1593年),一直兴修到清代咸丰年间(姑且至1861年)。在这两百年多的岁月里,一个小村落的百姓,居然能建造出——如此精美的大小民居几十座。至今尚能完整保留下来的明清两代院落,大致还有二十余处。按照当地的游览说明所示,且被分成北、中、南三个硕大的建筑群。
而今的丁村,依然是村民们颐养天年的乐土。这里的游客少之又少。所以,每个前来参观的“外(地)宾”,都被丁村人当作是“来自星星的你”,不住地观赏来打量去。这真是“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啊。也不知道有哪位大爷大娘,见到我冲着他们做鬼脸的样子之后,会在夜里做噩梦。
丁村人的院落,一座座都被编着代码。从一号到二十几号,如同酒店的房间一样。其中的一部分,被修葺得面貌一新,这些乃丁村民俗博物馆;另一部分,则被改造得富丽堂皇,这些是新开不久的家庭客栈。还有一些,破烂得没边,那估计就是当地人留着来“忆苦思甜”用的了。
我可没时间寓居在这里。而且,此行的主要目的,也不是为了跑到丁村来看房。就如同六十多年前的考古工作者们一样,我是瞄准了“丁村人遗址”才过来的。
要说起这“丁村人”,可不是那些跟我大眼瞪小眼、“相看两不厌”的丁村居民们,而是数万至数十万年前的丁村古人。就在丁村道口的不远处,便是他们曾经生活过的遗迹。据说,这“丁村人遗址”,是在1953年的一次汾河挖沙工程中——被发现的。到了1954年,新中国的考古工作者们,在汾河的砂砾层,找到了三枚“人牙”化石。经分析,此乃一名十二三岁(初一学段)的女童牙齿。待至1976年,还是在那地点,考古学家又发现了一枚儿童的头顶骨化石。因为发现之地临近丁村,所以,该人类种群,便被命名为“丁村人”。
丁村人的体貌特征,是介乎于猿人和现代人之间的。他们的门牙,与现代蒙古人种甚为接近。当然,光发现点儿人骨化石,还并不能说明他们——有多高的智商。就在化石出土地附近,另有大量的厚尖状器、砍砸器、刮削器、石球等问世。而这些器物,具有鲜明的旧石器时代工具特征。由此,丁村古人便拥有了一个文化名称,叫“丁村文化”。
别看丁村遗址发现的东西不算多,尤其是人骨化石——更是少得可怜,但它恰恰弥补了旧石器时代——从北京周口店猿人至山顶洞人之间——的文化断层。而且,这还是新中国成立后,首次在党的领导下,发掘出土的旧石器时代人类遗存。其学术价值、政治价值,都是不言而喻的。为此,规模并不太大、实物也不算丰的丁村遗址,便被列为1961年的第一批国家级重点文保单位,与周口店、仰韶村和半坡遗址,并称为史前人类四大遗址发现地——就成了应有之题。
也正是因为——要发掘丁村人遗址,所以大批历史和考古学家们,便纷纷涌入这座规模不大的丁村。当他们入住于丁村民居以后,其目光便被眼前这三进大院所吸引。料想,在每一天的考古发掘结束后,吃饱喝足了的专家学者们,唯一能做的事,便是仔仔细细地观赏——他们所寓居的这些精美院落。于是,丁村民居——就过早地被外人所熟悉。而这片院落,也就早于乔家大院8年、王家大院18年,成为国宝级文物了。
当我走出丁村,朝着略显荒凉的“丁村遗址”文保碑走去的时候,忽听得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待我回头来看,只见一个小女孩儿跟随着。我问她:“你有啥事吗?”“我是负责村里卫生的,你把空水瓶放在村口了。”“哦,我也不知道该放哪儿。你告诉我好吗?”女孩儿笑笑,向着前方更远处跑去。我在后面屁颠屁颠地撵着她。终于,来到文保碑脚下,女孩儿停住了脚步。但见她用手一甩,空水瓶被掷到很远的沟里。我走到她跟前,摸摸头。她冲我撇了撇嘴,跑开了。
此刻的我,仿佛出现了时光错位之感——这女孩儿,不会就是那几颗牙、一块顶骨的主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