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山中有崎岖路，时听征车撼石声。”清代诗人查慎行曾如此描写京西古道模式口。

模式口原名磨石口，因生产磨刀石而得名。20世纪30年代，老舍在小说《骆驼祥子》中写道：“磨石口是个好地方。祥子牵着三匹不大体面的骆驼，由磨石口逃回了北平。”如今，这一驼队进京的必经之路，已成为首都旅游新地标。在城市有机更新中，北京市石景山区模式口历史文化街区，从一度“脏乱差”的大型农贸市场，蜕变为“北京最美街巷”。

老街新生

自元、明以来，模式口出产石材，商贾云集，进京驼队川流不息、人群往来穿梭，日子久了，骆驼竟在坚硬的地面踩出深深的蹄窝。20世纪初，京师华商电灯公司在永定河畔建设新电厂，这里是向京城输电的要道，近水楼台的磨石口村成为北京第一个通电的村庄。

尽管后来已更名模式口，这里的经商传统依旧坚挺，只不过形式很难再跟上现代化商业的脚步——3个管理混乱的大型农贸市场，将模式口大街挤得水泄不通。针头线脑、鞋服衣袜的叫卖声，伴随着整日不断的“借过”“让让”的吆喝，模式口大街彻底成了“脏乱差”的代名词。

不仅如此，模式口大街尚存有几十处文物保护单位，在多年的私搭乱建中，有的沦为门面房，有的疏于管理老化破损……居民纷纷搬离，对街道改造的呼声十分强烈。

2016年，石景山区全面启动模式口街区更新改造，整治街区环境，升级市政配套设施，改善居民生活条件，同时注重恢复街区历史文化风貌。模式口历史文化街区自2021年9月29日开街以来，迅速成为京西网红打卡地，重现京西驼铃古道盛景，成为展现石景山历史文化和首都文化的重要窗口，2021年入选十大“北京最美街巷”。

驼铃古道景观

开街当日，老街坊几乎认不出：精品咖啡、院落式酒吧、浅山区精品民宿……书香飘溢在淡淡的夜色中，灰砖瓦墙下，古灯亮起，居民仿佛置身艺术小镇。199号院是模式口首批改造的重点民俗院落，如今变成了时尚餐厅。院落外部与整条大街风格统一，内部完整保留了老宅的北屋，朱漆木门内，曾经的土炕、地炉、抬梁等，变成了客人休憩的卡座和装饰件。

半月谈记者看到，废旧院落被打造为法海寺壁画艺术馆，老爷庙更新为模式口历史文化民俗陈列馆“古道斯存”，龙王庙广场西侧为“古井生辉”景观，自古为驼队休憩、饮水之地，地下水井至今仍发挥生活供水功能。

花景与文脉

早在2022年，石景山区在北京中心城区中率先成功创建国家森林城市，城市绿化覆盖率已达54.62%。京西“一半山水一半城”的美丽生态格局愈加显现。

近年来，花园城市的理念在石景山落地生根，此次充分体现在模式口文化街区的规划上。“以花为媒，再造街巷”，十个景点，十处花景，让1500米的模式口大街游览路途“一路生花”。

京西书局前的“花伴书香”用爬藤月季组成花拱；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承恩寺西墙，造型花架和种植花结合，为游客开辟出打卡点；北京市第九中学西侧壁画与花艺融合的“宝相流芳”，展示了法海寺壁画中出现的花草……花漾·模式口街区就此在市民面前铺陈开来。

模式口仅一条街上就有法海寺、承恩寺2处国家级文保单位，还有15处区级文保单位和普查登记文物、有价值院落37处。历史文化街区的改造坚守“文物保护是核心，环境整治是前提，有机更新是遵循，民生改善是重点，业态提升是关键”的核心理念和工作思路，创新设计了“庭”“园”“苑”三个主题，公共空间既保留古风古貌，也满足居民游客多样休闲需求。

万泉寺遗址公园改造前后对比

岁月不居，文脉悠悠。藏有中国三大壁画之一的法海寺、燕京八绝承恩寺、冰川擦痕遗址、百年驼铃古道……这里每一个沉默的历史见证者，都能够与之进行一场超时空对话。

随着灯光熄灭，半月谈记者端坐在法海寺壁画艺术馆的360°全落地式3D球幕影院。画面中，明代画士官与画士对着墙壁无从下手，直到灵感袭来，将全部待命画师悉数喊来，开启一场旷日持久的人类绘制奇迹。数字壁画中，天神宝盖里的三只白羽球，从笔触平面无奇到逐渐丰满再到蓬松圆润，若不是在数字科技的加持下，仅凭肉眼很难看到这样令人叹为观止的细节。

烟火气

模式口大街东入口路北，两头铜制骆驼傲娇矗立，游客争相抚摸百年前的“快递驼”，喝一杯“MoMo咖啡”，冷不丁地人群都往一处聚拢，原来是宝藏小店法海寺炸糕王的炸糕新出锅了……

天空飘起小雨，行坐酒吧的拱形玻璃花廊入口处，50岁的程师傅和他的几个老伙计进来避雨还不忘“杀一盘”，商家也不觉有任何不妥。经过不断磨合，居民、商户更加和谐，“为了模式口的繁荣”达成新共识。“居民适应了与游客共生相处的日子，志愿讲解风土人情的队伍不断扩大。”模式口社工高晶说。

改造后的模式口驼铃古道东入口处

模式口，不仅属于游客、商户，更是900户模式口本地居民的精神家园。居民和烟火气，才是最宝贵的传统文化载体。模式口历史文化街区更新改造事业部总经理郑福海说：“不会因为追求时尚和招商规模，压缩本地居民的生活空间。”

模式口大街的脚下，地铁模式口站已经通车，不到一小时便可将居民和游客送至CBD、金融街等核心区域；不远处，是冬奥会举办场地之一的首钢园，映射在大高炉上璀璨的灯光秀和欢呼声，告诉人们这里有一场狂欢；过了首钢大桥，永定河如同一条卧龙，静静守护着远处的一切……如今的京西，传统与时尚并驾齐驱，依托永定河文化带为首都文脉增光添彩。

一家咖啡店里，店员小陈打粉、压粉、萃取后，熟练地将一杯冰美式递给游客。这一刻，历史仿佛重现：驼队整装待发的嘶吼声，大碗茶杯盏交错的叮咚声再次响起。“倘若驼队能重走古道，我一定要请大伙喝咖啡！”小陈说。

半月谈记者：高远至 张曦

原标题：《京西古道焕新：模式口找到新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