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老总的求助信
2025-07-20 21:28 来源:  北京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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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年深秋的风裹着黄河滩的砂砾,在晋南的沟壑间呼号,哒哒的马蹄声,唤醒了一座沉睡的村庄。高公村的石碾静卧在村口,碾槽里积一夜的霜雪,像一道凝固的泪痕在守候什么。“七七事变”后,平津沦陷,华北危急,为挽救民族危亡,八路军主力东渡黄河,开赴华北抗日前线。朱德总司令和八路军总部也几经辗转,于11月25日来到了洪洞县的高公村。村子坐临汾河西岸,有200户人家,呈甲字形,头东尾西,筑有六道门,围墙高大,颇有气势,故尔成了八路军总部的临时驻地。

入驻高公村的第四天清晨,朱总司令双手推开斑驳的旧木门,屋内炕桌的油灯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军用地图还铺展在桌面上,只有门口的警卫战士知道总司令又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朱德披着灰色军大衣,走到院中古柏下,久久凝视着那布满沧桑的树身,似乎想到了什么。

朱德向邻家那位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打着招呼。老人一脸皱纹,裹着小脚,思想却十分开通,对一心抗日的八路军颇有好感。老人家不知晓眼前威武的军人就是八路军的总司令,聊起天来也无拘无束的。朱德望着老婆婆的背影,不禁想到远在四川仪陇乡下的母亲,当年节衣缩食,供他去读书的情景。多年后朱德在《回忆我的母亲》文中谈到儿时往事:母亲每天天还没亮就起身劳作,从不打骂孩子,也从没有与任何人吵过架。老人家在得知儿子在为老百姓打天下,就坚信儿子的选择是对的。他还想到了养母,也那般宽厚仁慈。自己这么多年征战南北,一直未能在身旁侍奉年迈的老人,心中多有愧疚。

几天前,自己老师的儿子邓辉林从老家随抗日队伍来到洪洞县,还特意与几个同乡赶到八路军总部看望他,朱德这会儿方知家乡在闹旱灾,双双八十高龄的老母亲和养母这多年又因儿子在外闹革命而遭受株连和迫害,家境甚是窘困。可身为八路军总司令的朱德两袖清风,又无力尽孝,心头宛如插上一把刀似的痛楚,实在担忧二老无法熬过荒年啊。朱德回屋后心潮难平,万般无奈之中,提笔给儿时的挚友与同学戴与龄写了一封情真意切的求助信。

与龄老弟:

我们抗战数月,颇有兴趣。日寇虽占领我们许多地方,但是我们又去收复了许多名城,一直深入到敌人后方北平区域去,日夜不停地与日寇打仗,都天天得到大大小小的胜利,差堪告诉你们。昨邓辉林、许明扬、刘万方等随四十一军来晋,已到我处,谈及家乡好友,从此话中知道好友行迹,甚为畅快。更述及我家中近况颇为寥落,亦破产时代之常事,我亦不能再顾及他们。唯家中有两位母亲,生我养我的均在,均已八十,尚康健。但因年荒,今岁乏食,恐不能度过此年,又不能告贷。我十数年来实无一钱,即使将来亦如是。我以好友关系向你募贰佰元中币,速寄家中朱理书(朱德二哥之子)收。此款我亦不能还你,请捐助吧。我又函南溪兄(寄)贰佰元,恐亦靠不住,望你做到复我。

此候近安

朱德

11月29日

于晋洪洞战地

信写毕。朱德似乎嗅到了硝烟与霜雪味道,在为二老忧思的内心深处,掠过一丝如释重负的微光。总司令将信纸装入信封,手指隔着薄薄的信函仿佛触摸到远方母亲嶙峋瘦骨的温热。“我十数年来实无一钱,即使将来亦如是”这是对友人直言,也是对母亲的告白。信纸虽薄,轻若鸿毛,却重于太行,承载着一个儿子对母亲的牵念,也承载着一个共产党人的信仰。那信纸穿越了弥漫的战火硝烟,也穿越了斗转星移的时空,让后人读罢泪目。一位叱咤风云的三军统帅,足以横扫千军如卷席,却一贫如洗,竟为区区贰佰元而求助友人,这是何等无奈,又是何等高尚!

烽火连天日,一封薄薄的求助信,俨然成了二位老人漂过生死劫波的一叶扁舟,信短意长,字少情深,这哪里是儿郎救母的求助信,分明是共产党人的正气歌。尔后八年抗战,我们的总司令挥师在太行山上,饮马在长城内外,为全天下千百万母亲,收拾破碎旧山河,终于迎来了新中国冉冉升起的一轮旭日……

那页泛黄信纸上的墨迹今犹在,静卧在八路军太行纪念馆的展厅里。那笔划之间,似黄河的浪,涌动的是总司令的赤子之心;那字里行间,如太行的风,吹拂的是总司令的家国情怀。

一封信,一封求助信,展示出一个儿子面对母亲的饥寒交迫,囊中羞涩的窘境,也突显出一位统帅面对祖国的惨遭蹂躏,精忠报国的赤子之心。

一封信,一封正气歌,也让我读懂了一个人民的儿子,对祖国母亲的无比眷恋和赤诚肝胆。我的耳畔恍然响起一首久远的歌:“听吧!母亲叫儿打东洋,妻子送郎上战场。我们在太行山上,我们在太行山上……”


作者:

剑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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