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7-21 00:48
《黑暗王后:缔造中世纪世界的血腥竞争》[英]雪莱·普哈克 贵州人民出版社
561年,法兰克国王克洛塔尔一世去世后,墨洛温王朝陷入分裂格局。其子嗣将王国划分为纽斯特里亚、奥斯特拉西亚、勃艮第与阿基坦公国,这种分割继承制为两位女性崛起创造了特殊的历史条件。西哥特公主布隆希尔德与侍女出身的弗蕾德贡德,以截然不同的路径登上权力巅峰。前者通过政治联姻成为奥斯特拉西亚王后,后者则凭借魅力和权术从纽斯特里亚宫廷侍女逆袭为王后,二者的对抗被雪莱·普哈克在《黑暗王后:缔造中世纪世界的血腥竞争》中称为“罕见的双女性统治期”,形成双雄对峙局面。
作为西哥特王室联姻纽带的布隆希尔德,在公元567年成为奥斯特拉西亚国王西吉贝尔特一世的配偶。其政治生涯的转折始于574年丈夫遭毒杀后,她以铁腕手段镇压贵族叛乱,将幼子希尔佩里克二世推上王位并开启长达四十年的摄政统治。区别于传统摄政者,她通过外交联姻网络强化王国影响力,更在596年颁布开创性法令,允许女性直系后裔继承领地与军队,这项改革使她的孙女成为欧洲早期拥有独立封邑的女性领主。其统治版图涵盖今法国东部至德国西部,通过行政集权与军事扩张,成为墨洛温王朝后期实际掌权者。
她们都是外来者,都嫁进鲜有女性继承王位的王朝里。她们无法用自己的名义宣告权力,只能代表男性亲属进行统治。一位王后必须躲避刺客,还要雇佣一些自己的刺客,同时还要和自己的顾问以及贵族们的公开厌女做斗争。在这样的环境中,布隆希尔德做了四十六年的王后,其中十七年是摄政;弗蕾德贡德做了二十九年的王后,其中十二年是摄政。她们不仅只是做一个王后,而是坚守王位扩大各自王国的版图。
权力争夺的导火索在568年点燃。布隆希尔德之姐被勒死于鲁昂寝宫,其嫁妆遭姐夫希尔佩里克侵占,这场权力的对抗由此展开。布隆希尔德以复仇之名介入王权斗争,而弗蕾德贡德为巩固后位,展现出惊人的生存本能:从毒杀政敌到伪造遗嘱,其手段之狠辣与政治嗅觉之敏锐,在书中留下详细记载。
593年的苏瓦松战役成为战略转折点,弗蕾德贡德以弱势兵力击溃布隆希尔德联军。此时两位女王掌控的领土已覆盖现代法国、德国西部及瑞士等核心区域,她们通过弗蕾德贡德税制体系与布隆希尔德石道网络,重塑了中世纪早期的经济地理格局。
两位女王的统治客观上推动了法兰克统一进程。弗蕾德贡德597年去世时,其子已控制纽斯特里亚全境;布隆希尔德在613年惨死前,势力范围延伸至西班牙。她们铺设的权力网络为查理曼帝国奠定基础,亚琛大教堂财务档案显示加洛林王朝沿用了弗蕾德贡德税制编码,《凡尔登条约》领土划分部分参照布隆希尔德道路节点。
两位统治者虽最终均暴死,但其斗争实质重塑了法兰克政治生态。布隆希尔德推动的继承法改革为后世女性摄政提供法理依据,而弗蕾德贡德构建的情报体系成为加洛林王朝监察制度雏形。她们跨越半个世纪的对抗,加速墨洛温王朝的中央权威瓦解,更催化出丕平家族为代表的宫相集权模式,为加洛林王朝的诞生埋下伏笔。
加洛林王朝的崛起加速了对两位王后的历史清算。查理·马特为强化统治合法性,授意编年史家将她们塑造为“王国分裂的祸水”:弗蕾德贡德被妖魔化为蛇蝎美人,布隆希尔德被指控谋杀十位君主。系统性的记忆清洗导致涉及政绩的文献被毁,仅保留记录阴谋的记载。后续史料,将弗蕾德贡德的税制改革改写为“淫乱开销”,布隆希尔德的司法改革被指控“诱惑法官”。
这种记忆暴力在文化场域遭遇反弹。15世纪,人们重塑弗蕾德贡德为军事天才,现存“布隆希尔德大道”仍是法国最笔直的罗马式古道。14世纪手抄本将布隆希尔德描绘成与恶魔缔约的巫婆,而《尼伯龙根之歌》中焚烧丈夫的桥段,实为对其真实结局“五马分尸后焚尸”的艺术变形。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未被表达的情绪永远不会消失,有朝一日会以更丑陋的方式爆发出来。”
19世纪,流传下来的墨洛温王朝历史的主流版本中,王后的故事被糅合进了一个三角恋和女性争斗的故事中:一个女人策划谋杀了另一个女人并抢走了她的男人,随后与被杀女人的妹妹爆发了一系列争吵,从而引发了两个王室之间的内战。纽斯特里亚和奥斯特拉西亚持续几十年的战争,却被描绘成一个有关爱情和复仇的闹剧,这充满了对历史的戏谑。
当代研究揭示出她们超越时代的政治智慧。她们真实的故事,洗清了人们对她们的污蔑,当然真实发生过的残忍事实也不会被“洗白”的浪潮所淹没。
雪莱·普哈克在《黑暗王后:缔造中世纪世界的血腥竞争》中写道:“布隆希尔德和弗蕾德贡德的幽魂拒绝保持沉默。她们坚持不懈地浮出历史地表,决意要被听见。”黑暗时代不一定会诞生黑暗王后,这或许是对墨洛温双后史诗最恰当的注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