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步翩跹处,银发正芳华
北京日报客户端 | 记者 褚英硕 实习生 李秦薇子

2025-07-21 11:37 语音播报

城事

周末午后的紫竹院公园,68岁的杜思正带领着“相约紫竹”舞蹈队在竹影婆娑中翩翩起舞。粉、黄、白的裙裾翻飞间,这群平均年龄60岁的舞者正用曼妙舞姿重新定义老年生活。十多年来,她们的舞蹈不仅吸引着层层围观的人群,更成为公园里一道独特的文化风景。

如今,像这样自发形成的银发文艺团体正在京城各大公园绽放——从紫竹院的民族舞到陶然亭的水兵舞,从莲花池的口琴演奏到天坛的民乐合奏。公园,这个最接地气的公共空间,成了老年人锻炼身体、追求艺术、实现自我的精神舞台。

杜思(第一排中间)与“相约紫竹”舞蹈队在竹林边翩翩起舞。褚英硕摄

打破刻板印象

舞出别样风采

下午2时30分,暑气蒸腾。紫竹院公园东门往里不远的竹林边,一群身着淡雅长裙的阿姨们已整齐列队。随着《卓玛央金》的乐曲响起,她们跳起了藏族舞。飘动的各色裙摆,与身后的翠绿竹林相映,构成一幅灵动的画面。

站在队伍中央的杜思,一袭裸色长裙点缀金色配饰。68岁的她身姿挺拔,每一个提腕、转身都将民族舞的韵味展现得恰到好处。

场地边上围满了观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群中,前排架起的手机、相机镜头聚焦在舞蹈队身上,还有人举着手机进行现场直播。作为社交平台上拥有数万粉丝的“网红”,杜思和这支“相约紫竹”舞蹈队,早已成为紫竹院公园的一道标志性风景。

“我从小学芭蕾,那时种下的舞蹈梦,直到55岁才真正生根发芽。”杜思说。13年前,一场车祸意外导致她颈部受伤,在康复期间,她偶然路过紫竹院公园,被公园里跳广场舞的人群吸引。“当时有六七十人在跳舞,他们的活力感染了我,我就加入了进去。”

凭借着舞蹈功底,杜思在舞队中进步迅速。而跳舞不仅缓解了她颈部肌肉的僵硬,更让她重新找回了生活的乐趣。2015年,看着公园里同质化的广场舞,杜思萌生了一个想法:要让老年人的舞蹈向专业化、艺术化发展。

杜思与“相约紫竹”舞蹈队在竹林边翩翩起舞。受访者供图

于是,“相约紫竹”舞蹈队应运而生。十年来,杜思向专业舞者学习,教会了队员们超200支舞蹈。与常见的广场舞不同,这支队伍的舞蹈以民族舞为特色,傣族舞、藏族舞、蒙古族舞等民族舞蹈元素融入其中。杜思还特意研究队形编排,让每支舞蹈都有独特的视觉呈现,就连服装也会根据舞蹈主题和竹林背景精心搭配,“深色调和过于繁杂的色彩不适合竹林绿色背景,粉、黄、白、蓝这些浅色系更能凸显舞蹈的美感。”杜思是这支舞蹈队的灵魂人物,她不仅是教练,还是队员们的“艺术顾问”,从舞蹈动作到服装搭配,都事无巨细地进行指导。

“我们就是想打破大家对‘广场舞大妈’的刻板印象。年龄增长不代表要放弃对美的追求,老年人同样可以优雅、自信地展现自己。”杜思说。正是这份坚持,让“相约紫竹”舞蹈队在公园里独树一帜,成为备受关注的老年文艺团体。

“相约紫竹”舞蹈队的舞蹈吸引了层层围观的观众。褚英硕摄

实现华丽蜕变

活出人生精彩

20多名队员里,大部分是和杜思一样年过六旬的退休女性,最年长的已70岁。在这里没有身份标签——企业高管正帮外地来京的阿姨别好头饰,高校老师蹲下来给队友抚平裙摆。

“不管以前是做什么的,到了这儿只论‘舞’艺。”叶志韬抹了把额头的汗。这位曾经的“工作狂”正练习舞蹈动作,很难想象学跳舞之前的她,还是个体重120多斤、被持续高强度工作拖垮身体的“过劳肥”之人。

“那天在公园跑步,忽然注意到竹林里有动听的旋律。原来是一群人穿着裙子在跳民族舞,太美了!”叶志韬说,最初自己也对“广场舞大妈”有偏见,“在居民楼附近开着吵吵闹闹的音响,伸胳膊伸腿,但那天看见杜老师她们在公园一角跳舞,突然发现原来广场舞也能这么有范儿!”

可真要学起来,难度比想象的大很多。“舞蹈方面我是个门外汉,一开始连舞台方位用语,还有提沉、冲靠、含腆、移这些术语是什么意思都不懂。”叶志韬说。为了让零基础的队员都能跟上节奏,杜思特意把每支舞的动作拆解成一段段的小视频,放慢至0.8倍速进行教学。“一个四五分钟的舞蹈视频,杜老师得花三四个小时剪辑,就为了让我们看明白每个动作。”

如今,跳舞成了叶志韬业余生活中最喜欢的锻炼方式,“比跑步容易坚持多了。爱音乐、爱舞的人一起活动,有一种令人愉悦的氛围。现在我能独立跳下来的舞蹈有三四十支。”她拽了拽裙摆,露出腰线,“以前那些赘肉跟游泳圈似的,现在体重常年保持在90斤左右,初中时的衣服都能穿进去。”叶志韬掀开随身的布包,里面有不同颜色的各民族服装配饰,“向杜老师和队友们学到了很多穿搭知识,还不知不觉攒了100多件适合跳舞用的衣服和裙子,整个人的精神面貌也与以前大不一样。”

“年龄大了才更要美得有底气!”杜思笑着说,“你看咱们穿长裙、戴头饰,不是给谁看的,而是告诉自己——活着就得自信和漂亮!”

62岁的刘满坤如今是杜思的得力助手,负责组织队员排练,举手投足间尽显干练。谁能想到,这位在人群中游刃有余的“副队长”,曾经是个不爱和人说话的内向人?

“2019年是我改变的转折点。”刘满坤说。那时的杜思已是紫竹院公园的“明星”,每次跳舞都有二三百人围观,她总是挤在人群中看。

一支舞毕,杜思提着裙摆走到观众跟前:“谁想来试试?每个人都有绽放的权利。”她的目光停在刘满坤身上,伸出手发出邀请。原本还有些紧张羞涩的刘满坤,在杜思的鼓励下站到了场中央。“那天我跳了一支《山水情歌》,杜老师带头给我鼓掌。”刘满坤对当时的场景仍记忆犹新。

加入舞蹈队后,刘满坤仿佛换了个人。她不仅变得开朗外向,还成了队里的“社交达人”。在杜思的鼓励下,她主动承担起组织工作,把每次舞蹈前的准备工作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这样的蜕变故事在舞蹈队里比比皆是:曾经围着灶台转的阿姨们,现在会精心熨烫舞裙;严谨的退休医生,学会了化淡雅的舞台妆;从外地来京帮子女带娃的“老漂族”,在这里找到了社交圈。杜思说,在她看来,年龄从来不是追求美好的限制。她希望通过自身影响更多的人,丰富他们的生活,传递积极乐观的精神状态。

“相约紫竹”舞蹈队在竹林边翩翩起舞。褚英硕摄

公园成了舞台

银发大放异彩

在北京的各大公园里,像“相约紫竹”舞蹈队这样的老年文艺团体正如雨后春笋般涌现。在天坛公园,“天坛琴之声民乐团”平均年龄60多岁的乐手们,用二胡、琵琶、唢呐等20多种乐器编织出的动人旋律,每次演出总能吸引二三百名观众驻足聆听;在莲花池公园,王志祥与范开建两位老人的口琴合奏已成为公园的“流量密码”,不仅吸引了众多音乐爱好者专程前来切磋,还让这对银发搭档登上了更大的演出舞台。公园不再仅仅是休憩空间,而是老年人追求艺术、实现自我的精神舞台。

“上一代老年人退休后,还在为家务、儿女忙碌。”在杜思看来,如今的老年人是幸运的——不用再为温饱发愁,从琐碎的家务中解放出来,开始追求精神文化的富足,让年轻时被生计淹没的热爱,开始生长。在观众的赞美与欢呼声中,他们也重新找到了“被需要”“被认可”的价值感。

“口琴大爷”王志祥说,退休后的生活比工作时还要忙碌——四处演出、讲公益课,成了他生活的日常。“现在物质上啥也不缺,不愁吃穿,心里更盼着精神生活能充实起来。”在他看来,吹口琴时收获了越来越多人的关注与喜爱,是最珍贵的认可与荣誉,更让他感受到了自己的社会价值。“我们也想通过自己的行动,把这份对生活的热情和快乐传递给更多老年人,让大家的精神文化生活能更丰富、更有滋味。”

身穿长裙的队员们一起表演走秀。受访者供图

“过去老人担心的是缺吃少穿、缺医少药,现在老人关注的更多是‘心房满不满’。”天坛琴之声民乐团团长贺铁庆说,这种对精神文化的渴求,早已跳出了“有没有”的初级阶段,转向了“好不好”“精不精”的更高追求。在他看来,如今的老年人不再满足于“被安排”的消遣,而是主动站上生活的舞台——除了跳舞、唱歌、学书画,他们还学拍短视频,把公园演出剪成Vlog;研究服装搭配,让民族舞的裙摆与公园景致相映成趣;甚至尝试跨界融合,用传统乐器演奏流行乐。

“老年人最害怕的其实是孤独。而在公园里,很多人因为同样的兴趣爱好聚在一起。每次演出,围观人群里有坐轮椅的老人跟着哼唱,有年轻人打着节拍,还有外地游客举着手机录视频,音乐成了跨世代的交流方式,这比在家听音乐、看电视更能抵御孤独。”贺铁庆说。

这些活跃在公园里的老年文艺团体,生动诠释着当代老年人精神文化需求的改变。他们不仅是一群老人在追求快乐,更是一代人对生命价值的重新定义。他们用行动证明:当物质的“粮仓”满了,精神的“心房”自然会向更广阔的世界敞开。正如杜思所说:“真正的晚年光芒,不是别人给的,是自己活出来的。”

社区达人

编辑:丰家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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