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08-07 23:17
2013年12月召开的中央农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总书记指出:“乡村文明是中华民族文明史的主体,村庄是这种文明的载体,耕读文明是我们的软实力。”北京有着3000年的建城史、800多年的建都史。北京传统村落承载着京畿文化、长城文化、西山文化等多元文化基因,是首都文化的重要载体。传统村落作为“中华文明的活态基因库”,其保护已从“单一修复”升级为“系统传承”的国家战略命题。以系统性保护为抓手,积极探索“保护—传承—发展”的创新路径,是加强北京传统村落保护的必然要求。
北京传统村落的文化定位
北京的传统村落不仅是地理空间的概念,更是北京文脉的载体。它承载着北京发展的历史记忆,是连接皇家文化与乡土文化、传统文明与现代文明的文化桥梁。从历史纵深、全球视野与文化内涵三个维度,能更深刻地认识其核心价值。
北京传统村落是京畿文化的“微缩博物馆”。从门头沟区爨底下村的明清四合院到房山区水峪村的古商道,从密云区古北口镇的长城戍边村落到朝阳区来广营的清代旗营村落,每一座传统村落都镌刻着特定历史阶段的生产方式、生活智慧与文化记忆。门头沟区爨底下村的棋盘式布局、山地四合院代表性建筑完整保留了明清时期“京西古道”商帮文化的脉络,该村于2003年被列为首批中国历史文化名村;延庆区柳沟村作为明代军屯村落,至今保留着“凤凰城”的防御格局,村内“火盆锅豆腐宴”等民俗传统,正是军屯文化与农耕文化融合的见证。这些村落不仅是建筑的集合体,更是京畿文化的活态载体。以房山区琉璃渠村为例,其“皇家琉璃烧造技艺”可追溯至元代,村民世代为皇家建筑如故宫、颐和园烧制琉璃瓦,2008年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村内现存的万缘同善茶棚、琉璃厂商宅院等建筑,与皇家建筑的琉璃构件一脉相承,是皇家工匠文化的活态传承。北京传统村落的每一块砖、每一条巷、每一项民俗,都是京畿文化连续性的生动注脚。
在全球农耕文明遗产中,北京传统村落以京畿特色独树一帜。北京传统村落融合了皇家文化、戍边文化、商帮文化,形成了皇家工匠村、长城戍边村、古商道驿站等多元类型,是全球少有的“都城周边农耕文明活态样本”。北京传统村落的不可再生性尤为突出:其建筑工艺如“山地四合院”的砖石砌筑、“琉璃烧造”的火候控制,空间布局如“前店后宅”的商道格局、“瓮城+街巷”的防御体系,均属特定历史时期的文化创造,一旦损毁便难以复制。例如:门头沟区灵水村,其“举人宅院”的木雕“松鹤延年”“麒麟送子”图案,融合了儒家文化与民间信仰,是清代耕读传家伦理的具象化表达;密云区古北口镇的司马台长城脚下村落,其石砌民居、烽火台遗址,见证了明清时期边贸互市的繁荣。这些文化符号的独特性,使传统村落成为“北京故事”的全球传播载体。
在北京城镇化率突破85%的今天,北京传统村落的价值已从“生产单元”升维为“首都精神原乡”。它不仅是村民的生活空间,更是千万北京人的文化乡愁所系。海淀区车耳营村通过修复北魏石佛遗址、传承石片房建造技艺,成为市民寻找京西记忆的目的地;怀柔区官地村依托长城文化,让年轻人在传承中重获文化认同。北京的实践同样印证了这一趋势:门头沟区黄芩仙谷村通过修复古茶棚、传承京西山茶炒制技艺,将传统村落转化为茶文化体验地,年吸引游客超30万人次,村民人均增收1.8万元;延庆区岔道村依托古驿站文化开发驿路研学项目,年接待研学团队超100个,村集体收入增长2.5倍。更重要的是,北京传统村落承载着多元一体的文化基因。从西山永定河文化带的商帮村到长城文化带的戍边村,从大运河文化带的漕运村到平原地区的旗营村,这种“一带多型”的文化格局,正是全国文化中心定位的微观映射,也是北京传统村落最珍贵的文化内涵。
传统村落系统性保护的现实必要性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将传统村落保护纳入国家战略,全国上下紧扣保护为主、活态传承、合理利用的主线,形成了中央引领、地方创新、社会参与的保护格局。经过10多年的努力,全国传统村落保护取得历史性成就:截至2024年底,8155个传统村落列入名录并实施了挂牌保护,53.9万栋历史建筑和传统民居得到保护,4789项省级以上非物质文化遗产实现活态传承,形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农耕文明遗产保护群。
全国传统村落保护的实践为系统性保护奠定了基础,但当前面临的问题与挑战,进一步凸显了系统性保护的必要性。北京传统村落保护既承载着建设全国文化中心的使命,又面临着城市化冲击、资源约束等特殊压力。从文明传承、发展困境、全球竞争、乡村振兴等维度看,系统性保护已从可选路径变为必由之路。
传承首都文化的必然要求。北京传统村落不仅是建筑的集合,更是首都文化“基因密码”的“存储器”。京畿地区的皇家工匠文化(如琉璃渠村的琉璃烧造)、长城戍边文化(如古北口镇的防御体系)、古商道文化(如爨底下村的商帮院落)、旗营文化(如来广营的八旗民居),这些文化标识在传统村落中代代相传。据统计,北京现有45个国家级和市级传统村落,保存着144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涵盖传统技艺、民俗节庆、民间文学等多个门类,构成了首都文化最鲜活的传承链。若仅进行碎片化保护,一旦某一村落的传统建筑损毁或非遗技艺失传,其承载的独特文化基因将永久消失,这对首都文化的完整性而言是不可估量的损失。
破解北京特殊挑战的迫切需要。空心化加剧传承危机。北京传统村落中60岁以上村民占比超60%,年轻一代多流向城区,琉璃烧造、石片房建造等技艺面临失传风险,如门头沟区某古村3名非遗老艺人因无学徒继承,经典剧目已无法完整演出。新民居建设冲击。北京山地多、可用土地少,在“一户一宅”政策下,村民拆旧建新意愿较强,存在新民居向古村核心区蚕食、部分古村的历史街巷被水泥硬化覆盖等现象。同质化开发。部分地区为追求短期收益,将传统村落简单改造为民宿集群、小吃街,导致“千村一面”,如某京郊古村拆除原有“商帮院落”,统一铺设石板路,游客评价“和其他山村没区别”。这些问题的根源在于保护缺乏系统性,必须通过全要素、全周期、全主体的统筹设计,才能实现保护与发展的平衡。
应对全球文化竞争的战略选择。全球化背景下,文化竞争日益激烈,北京传统村落作为“最北京”的文化符号,是对外讲好“北京故事”的重要载体。世界遗产委员会评价:“北京传统村落群是都城文化与乡土文化融合的典范。”若传统村落因保护不力而失去原真性,其作为首都文化名片的价值将大打折扣。北京要在全球文化对话中掌握主动权,必须通过系统性保护,让传统村落既保留“京畿味道”,又焕发“现代活力”,成为展示首都文化独特性的“微景观”。
乡村振兴的文化动能需求。乡村振兴不仅是经济振兴,更是文化振兴。北京传统村落蕴含的文化资源,是乡村发展的软实力和新动能。实践表明,通过系统性保护,传统村落适度发展非遗传承、研学体验等业态,既能增强经济活力,又能传播传统文化。例如:门头沟区爨底下村通过“古村活化”项目,将传统民居改造为文化驿站,年接待游客超50万人次,村民人均增收2万元;延庆区柳沟村依托“火盆锅豆腐宴”非遗美食,开发民俗体验+红色旅游模式,村集体收入从2018年的80万元增长至2024年的500万元。若保护碎片化,这些文化资源将难以有效转化,乡村振兴将失去重要的文化支撑。
系统性保护北京传统村落的对策建议
立足首都功能定位,总结北京实践经验,破解传统村落保护的痛点、难点,需要坚持系统观念,进一步构建和完善“保护—传承—发展”的长效机制,为全国提供更多可复制可推广的“首都方案”。
传统村落的系统性保护,需以法治为基础,明确保护边界与责任主体。建议强化法规与顶层设计,构建全要素保护制度体系。一是出台《北京市传统村落保护条例实施细则》,细化全要素保护标准,将传统建筑、自然景观(如古树、河道)、非物质文化(如方言、民俗)、文化空间(如古商道、戏台)等纳入强制保护清单,明确“一草一木”的评估与修缮规范。二是建立“市级统筹+区级实施+村级落地”的三级管理机制:市级层面可成立传统村落保护委员会,统筹政策协调与资金分配;区级层面可制定“一村一策”保护规划,明确保护重点与利用方向;村级层面可设立“保护责任小组”,由村民代表、非遗传承人共同参与日常监管。三是完善“保护—利用”激励机制,对严格执行保护规划的村落给予财政奖励,对破坏文化原真性的行为实行一票否决,取消其传统村落资格并追回补助资金。
传统村落的可持续保护,需将文化资源转化为村民可受益的经济动能。建议激活内生动力,探索“文化+”多元融合发展路径。一是推动“文化+产业”深度融合,依托北京传统村落的皇家工匠、长城戍边、古商道等特色文化,完善和发展非遗手作体验、文化研学课程、主题民宿等业态。二是强化“文化+科技”赋能,运用3D扫描、VR技术建立数字孪生村落,既为修缮提供精准数据,又通过线上平台推广村落文化,吸引年轻群体参与。三是继续探索“文化+金融”模式,设立传统村落发展基金,通过“政府引导+社会资本+村民入股”方式,支持文化产业项目落地,确保村民共享发展收益。
村民是传统村落的“主人”,保护需唤醒其文化自觉与传承责任。建议培育文化认同,构建“代际传承”的活态保护网络。一是持续开展场景化文化体验,结合春节、中秋等传统节庆举办“京西商帮文化节”“长城戍边故事会”等活动,邀请村民扮演马帮商人、戍边士兵,让文化融入日常生活。二是建立和完善“荣誉激励+技能培训”双轨机制,对保护古建、传承技艺的村民授予“京畿文化传承人”称号,给予资金奖励与社会保障;开设“古村工匠学校”,邀请老艺人与高校教师联合授课,培养90后、00后古建修缮、非遗制作等专业人才,解决技艺断层问题。三是推动故事化传播,加强《村志》编写工作,组织村民用方言讲述“老辈人的事”、开展口述历史录制等工作;利用短视频平台推广村落文化,让年轻一代听得懂、记得住、传得开。
针对传统村落“点多面广”“监管困难”的问题,需以数字技术提升保护效能。建议深化数字赋能,构建“智慧保护”监管服务平台。一是建设“北京市传统村落智慧管理平台”,整合全市45个传统村落的建筑、民俗、生态数据,实时监测,预警损毁风险;开发移动端应用,村民可通过手机提交修缮需求、参与保护决策,专家在线审核方案,避免“乱修乱改”。二是推广“数字孪生村落”应用,对门头沟区爨底下村、房山区琉璃渠村等重点村落建立高精度数字档案,既保留历史信息,又为旅游、研学提供沉浸式体验场景。三是利用大数据分析游客行为与文化需求,动态调整保护与利用策略,例如通过分析游客偏好数据优化非遗体验项目设计,提升文化传播效率。
传统村落保护需打破“政府包办”模式,形成多方参与的共治生态。建议推动多元协同,构建“政府—村民—社会”共治格局。一是鼓励乡贤反哺,通过“名誉村长”、文化顾问等形式,吸引在外企业家、学者参与村落保护,提供资金、技术与资源支持。二是引导企业“责任投资”,对参与传统村落保护的企业给予税收优惠、项目优先审批等政策,鼓励其投资文化体验、生态旅游等低干预业态。三是发动公众参与,组织大学生、艺术家开展古村写生、非遗研学等活动,增强社会对传统村落的认知与认同;推广古村保护志愿者制度,吸引市民参与日常巡查、文化讲解,形成“人人都是保护者”的氛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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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丁茂战,北京市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研究中心特聘专家、中央党校(国家行政学院)报刊社原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