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当代生态文学谱系中,张行健的《大苍狼》以其独特的黄土美学与哲学思辨,在“狼图腾”般的叙事传统中劈开了一道新的裂隙。这部由北岳文艺出版社近期出版的凝结着作家三十年创作功力的长篇小说,以令人惊叹的传奇笔法,在黄土高原的文明褶皱里书写着超越物种的生命诗学,在人与狼的生死博弈中构建起一座关于文明困境的寓言剧场。
一、黄土褶皱里的生态寓言
古塬村落,人与狼群的对峙,在作家张行健笔下既是生存空间的争夺,更是文明形态的碰撞。当苍狼的嚎叫撕裂黄土高原的寂静,农耕文明安土重迁的惰性遭遇游牧基因里的野性锋芒。作家以手术刀般的精准,解剖着现代性进程中的人性异化:村民从最初的恐惧自卫,逐渐陷入嗜血复仇的集体癫狂,这种异化恰似人类征服自然时的文明暴力。而狼群的社会组织、狩猎智慧,在作家充满张力的叙事中,成为映照人类文明的青铜镜鉴。
不同于姜戎笔下草原狼的悲壮史诗,《大苍狼》的叙事肌理中渗透着黄土文明的厚重与粘稠。那些在旱塬上刨食的庄稼汉,既是生态灾难的制造者,也是土地伦理的守护者。当古塬村的老猎人在月夜与头狼对峙,猎枪枪管折射的寒光里,既有祖辈开荒拓土的荣耀,也有掠夺自然的原罪。这种双重性构成了黄土文明的深层密码,使生态叙事超越了简单的传统善恶二分叙事。
二、物种疆界外的精神对话
张行健的创作突破在于将狼性书写推向了精神分析的维度。当母狼为护幼崽以身诱敌,当头狼在绝境中率领族群迁徙,这些充满拟人色彩的细节,不再是自然主义的客观描摹,而是对生命尊严的哲学叩问。作家用显微镜般的笔触,捕捉着狼眼里的孤独与坚忍,这种对“他者”的精神考古,使小说文本获得了超越物种的悲悯力量。
在人性与狼性的镜像结构中,张行健构建起多维度的对话空间。青年猎手杆子与苍狼的数次交锋,既是生存智慧的较量,更是两种生命形态的互相“确认”。当杆子最终放下猎枪,这个充满仪式感的场景,昭示着人类从征服者到守护者的身份蜕变。这种蜕变不是廉价的生态说教,而是历经生死劫难后的灵魂觉醒。
三、传奇叙事中的现代性反思
《大苍狼》的传奇性恰恰构成了对现代文明的反思。那些离奇的人狼智斗、神秘的狼群战术,在当代科技文明视野中显得如此“原始和稚嫩”,却暗含着未被工具理性污染的生命本真。当手机定位取代了狼的嗅觉,当机械轰鸣掩盖了自然的律动,作家张行健用惊心动魄的原始对抗,叩击着现代人的精神荒原。
在文本的深层结构里,“大苍狼”已然成为现代性困境的隐喻符号。它们被迫迁徙的轨迹,与城市化进程中失地农民的命运形成隐秘共振;它们对领地的坚守,映照着全球化时代文化认同的焦虑。这种寓言化的叙事策略,使小说超越了地域故事的局限,获得了命运共通性的思考维度。
山西作家张行健以黄土高原为纸,以狼毫为笔,在《大苍狼》中书写着文明救赎的可能路径。当最后的人狼和解场景在晨曦中展开,我们看到的不仅仅是生态平衡的恢复,更是人性原乡的重建。这部充满野性张力的作品,以其粗粝的诗意和深邃的哲思,在当代文学版图上标注出一个醒目的精神坐标——山西黄土高原。在这里,文明的伤口正在愈合,生命的尊严重获光芒。《大苍狼》的嚎叫,既是警示的哀鸣,也是希望的晨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