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坐烟堠

盛夏，有旅行社组织好事者夜登东灵山，观纯净夜空，看星移斗转，赏长云之朝飞暮卷，睹曙色之红日紫霞。余忆及二十多年前，曾于怀北长城之烽火台上，夜望星天，其苍凉壮美，历久弥新。

那日，报社搞团队建设，组织编辑记者开业务研讨会，会后爬野长城，到烽火台里吃烧烤。至日落虞渊、夜幕四合，一行人打开手电照明，手拉手，向滑雪场西北侧之烽火台进发。脚下碎石残砖遍地，荆榛衰草周遭，残墙两侧，悬崖数丈，陡峭逼仄，不敢俯视。所幸烽火台上已有人先去备餐，故敌楼内光影闪动，烟火婆娑。众人逐光而行，半小时后，登上烽火台。烽火台亦称烟堠，为戍边兵士居住守卫瞭望报警之所。此台为方形，分内外两间，内室设长桌，外间设烧烤架，人头攒动，烟火缭绕，嘈杂谈笑，觥筹交错。

余独坐台外石阶西望：眼前群峰起伏连绵，玄影如幕；仰视星空，则浩瀚深邃，神秘无垠，间或有流星划过，灿若烟花。耳际秋风劲吹，山林涛声如诉，不由得遥想数百年间，余若边城一将士，必背弓执戟，日夜守望，栉风沐雨，冒雪经霜，更餐风宿露，别亲离乡，何其劳苦！逢外族入侵，外敌抵近，则狼烟起，刀出鞘，拼命厮杀，血溅城堞，又何其壮烈！至若月照群山，花香满谷之时，则爷娘妻儿，所思所爱，一齐涌上心端，又何其悱恻！噫，发幽古之思，必在幽古之地，必于独处之时，信哉斯言！

放生之患

放生，本慈悲意。然余数十年间，所见放生之举，亦时有悲生焉。2000年初，余应邀赴海拉尔冰雪那达慕大会。中有放生环节，鄂温克旗猎手，捕获草原狼一条，恐其袭人，先将其口以尼龙绳勒十数道，置于铁笼中。至那达慕现场，众猎手端坐马鞍桥，各执套杆、长枪，放狼出笼，团团围定。俟为首者一声令下，即放狼逃生，众人催马佯装追赶，为摄影记者拍照用。孰料，牵狼者甫一脱手，狼即闪电一般，自马腿间隙穿过，箭也似冲向远坡。猎手们呼啸一声，拍马追赶，现场众人先是一惊，随后鼓掌欢呼。至午时，追狼猎手归来，告知狼因缚嘴而狂奔，肺部跑炸，喷血而亡。闻者无不喟然。斯狼放生前，曾与余对视，凶满金睛，至今难忘。

2017年，有人在怀柔深山汤河口镇放生狐狸及貉，约三四百之数。一周后，临近村庄多有狐狸咬死鸡鸭事。有村民见，下山狐狸群至，前后几十只。或为夺猎物，白狐、蓝狐恶斗撕咬；或伏于地、立于道，不避车辆，瞠目视人。及至后来，狐群自相残杀，弱肉强食。余派记者许前程君前往采访，写出系列报道，森林公安介入搜救调查，竟发现十余张狐皮，血肉已为同类噬尽，其状甚怖。所幸有四十余只死里逃生，送往野生动物保护站。

近年，有养犬只、狸奴乃至蜥蜴、蟒蛇为宠物者，生厌后，以放生为名，弃之山地郊野。饿兽或伤路人，或自生自灭，不一而足。此等放生，与杀生何异？呜呼，邪念不除，恶行难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