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12-02 18:22
北宋政和年间,每年三月一日东京(汴梁,今开封)金明池琼林苑开启,帝后、皇室成员、官宦及百姓齐聚于此,观看水上杂技表演。金明池原是水师练兵之地,后成娱乐场所,园林风光秀丽、宫殿林立。这场盛会规模宏大、流程丰富,从皇家仪仗出行到各类水上节目展演,尽显北宋盛世风采,《金明池争标图》更将这一盛景生动留存。
《金明池争标图》是北宋张择端所绘,在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于北京故宫博物院展览之际,《金明池争标图》也走进大众的视野。
皇家仪仗与观演盛况
北宋科学家、政治家沈括在《梦溪笔谈》中记载,金明池“位于顺天门外街北”,也就是如今开封西郊演武庄一带。北宋早期,宋太祖赵匡胤在此操练水师,到了后期,这里逐渐成为皇家专属的娱乐场所。金明池园林方圆约八九里许,园内景致清幽,中心的大湖泊与园林同名,湖面宽阔可通大船,是东京四大名园之一。
这一天清晨,皇城宣德门大开。负责街道管理的司兵率先在帝后一行将要经过的路面洒水清道,随后是全副武装的士兵开道,紧随其后的是举着全套皇家仪仗缓缓前行的太监。接着,数十名年轻俏丽的宫女登场,她们头戴珍珠钗、耳坠,玲珑簇罗头面,身着红罗销金袍帔,手举青盖引路。队伍最后,是皇上、皇后、妃嫔、皇子与公主们的乘舆。皇帝的乘舆称作龙舆,异常宽大,四面蒙着绣有鲜活龙纹的黄绸,前后檐装有剪棕;皇后的凤舆规格与龙舆相近,黄绸上则绣着凤凰图案,尽显皇家威仪。
园内的临水殿建于徽宗政和年间,殿高有数丈,清晨阳光洒在琉璃瓦上,整座大殿金碧辉煌、熠熠生辉。临水殿向西数百步,是园内著名的仙桥。桥长不过三五丈,桥面设有朱漆栏杆,下方排列雁柱,中央高高隆起,形似一道飞虹。大殿四周有石砌岸壁,朝向殿内方向。殿中摆放着龙座及众嫔妃、皇子、帝姬与大臣们的席位,待皇室成员与大臣们就座后,表演正式拉开帷幕。
大殿前的湖面上,四列彩船依次排开,各类艺人与表演所需的大旗、狮豹道具、掉刀、蛮牌、神鬼造型、杂剧服饰等,都有序陈列在船上。四艘彩船旁停泊着两艘乐船,船上乐手们已做好伴奏准备。乐船一侧还有一艘小船,船上建有小巧的彩楼,楼下开设三座小门,正对着乐船方向。
首先,乐船上走出一名参军,面向帝后一行说唱颂辞。随后乐声响起,小船彩棚的中门开启,一个小小的木偶人从中走出。小船上,一名白衣人临水垂钓,身后有小童子举桨划船,小船在水面环绕数圈后,艺人再次上前,向帝后、嫔妃及大臣们说唱颂辞、奏乐致意。
音乐声中,划船的小童突然停桨,从船中取出鱼竿开始垂钓。片刻之间,便钓起一条活蹦乱跳的小鱼(鱼儿是事先准备好的),之后小童划着小船缓缓退去。
紧接着,木偶登场表演筑毬与舞旋。筑毬在北宋十分流行,选手用杖击或脚踢球,类似如今的曲棍球与足球。宋代孟元老所著《东京梦华录》载:“第六盏御酒,笙起慢曲子,宰臣酒慢曲子,百官酒三臺舞。左右军筑毬,殿前旋立毬门,约高三丈许。”除了宫廷和民间的娱乐活动,筑毬也被写入诗词中。宋代的赵令畤在他的《侯鲭录》中记录了这样一首诗:“小白长红又满枝,筑毬场外独支颐。”这首诗描绘了筑毬场外的一幕景象,诗人在场边独自沉思,欣赏着筑毬比赛。
舞旋则是一种回旋舞蹈,起源于西域。《东京梦华录》记录北宋汴京城瓦肆伎艺中,涌现出以“舞旋”见长的专业演员,其中杨望京因精湛技艺被列为代表性人物。此类表演多结合杂剧片段或说唱艺术,形成综合舞台效果,主要道具包括长袖、旋裙等可增强视觉动态的服饰。
这两个节目结束后,“水傀儡”艺人登场。他们用竹篾在水面架起帘幕,器乐演奏与歌唱艺人坐在竹帘后或一侧台榭上,操弄木偶的艺人则站立在帘后清澈的湖水中,手持长杆操控,让木偶的动作灵动逼真。
筑毬、舞旋与“水傀儡”表演结束后,音乐再次响起。一名艺人走到摇晃的小船秋千下,在乐声中“嗖嗖嗖”几下便跃至秋千顶端,灵巧程度不亚于猿猴。他将身体水平悬于秋千之上,突然纵身一跃,如燕子般俯冲入水,湖面先激起一阵波浪,随后泛起层层涟漪,引得全场观众阵阵喝彩。
赛船夺标与表演落幕
水戏表演完毕,百戏船、乐船与水傀儡船一同敲起锣鼓、奏响乐曲、挥舞旗帜,分两侧退去。
紧接着,湖面上出现二十只小龙船,每艘船上有五十余名身着彩衣的军士,各配有旗鼓铜锣。小龙船缓缓驶至殿前水面,领头船的船头上站着一名指挥者。一声炮响后,指挥者舞动彩旗,水面瞬间又出现十只虎头船。这些虎头船的船头用木头雕刻成逼真的虎头,高高耸立,还彩绘了虎纹,模样威武异常。船上绘有彩画并点缀金饰,数十名军士身着杂彩戏衫,手持杂色小旗与红色伞盖左右挥舞。其中一名锦衣人执小旗立于船头,其余军士身着青色短衣、头戴长巾,一同奋力划桨,船只在水面疾驰而过。
虎头船队刚过,两只飞鱼船亮相湖面。船头雕刻成逼真的鱼头,船身绘有鱼纹,船尾上翘如鱼尾,船上数十名艺人身着杂色戏装,排列着杂色小旗与红色伞盖,一边左右挥舞,一边敲响小锣、鼓、铙、铎等乐器,划行时宛如两只巨大的鱼儿在水中嬉戏。
飞鱼船之后是两艘鳅鱼船。这种船小巧狭窄,仅容一人站立,形同独木舟,由南岭深山中特有的整根大楠木凿制而成。此时,多艘小船牵引着一艘大龙船驶向临水殿。这艘大龙船长约三四十丈,船头至船尾的龙鳞与鬣毛均经过精雕细琢并配以金饰,船身两侧排列着十间阁子,供妃嫔休息,中间设有皇帝的御座与龙水屏风。船底密密麻麻排列着桌面大小的铁铸大钱,用于压重防倾。
先前登场的小龙船再次出现,围绕着大龙船争相盘旋起舞。龙头有人挥舞旗帜,龙船两侧水棚各排列六支船桨,随着旗帜指挥整齐划动。在多艘小船的牵引下,大龙船疾速前行,宛如在水面飞腾,最终停靠在临水殿旁。
此前,军士们已在临水殿前水面插下红旗,标记距离远近。小龙船抵达后,在殿前东西相向排列,虎头船、飞鱼船等紧随其后,布成两阵之势。片刻后,殿前一名指挥军校挥动红旗,小龙船松开牵引大龙船的绳索,各自鸣锣击鼓,划桨旋转,组成圆形阵式。军校变换旗式,小龙船队又一分为二,形成两个圆形阵式旋转,场面十分壮观。随后军校再次挥旗,两队小龙船相互交错,在水面上来回穿梭。
最后,一艘小舟出现,舟上一名军校手持一根标竿,竿上悬挂着织锦、银碗等物品。他将标竿插入临水殿附近的水中,指挥者红旗一挥,两行船只敲鼓进发,争先恐后地朝着标竿疾驰,抢夺水中标竿。捷足先登者夺得标竿后,立即向皇帝三呼“万岁”,并跪拜舞蹈致意。
这样的夺标比赛共进行三次。三次夺标赛结束后,所有船只一同鸣鼓,殿后空地响起炮声,全体军士与艺人齐声山呼拜舞:“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场盛大的水上表演至此圆满落幕。
八百多年过去了,张择端绘制的《金明池争标图》,如今收藏于天津博物馆。这幅图生动地描绘了当年金明池及岸边的景物、人物,以及临水殿、宝津楼、棂星门等主要建筑,还再现了水傀儡、水秋千、乐船等水上杂技表演与赛船夺标的场景,具有极高的历史文献价值。